当前，加强职业技能培训是许多地方稳定就业、扩大就业的重要举措。但是，在一些地方基层组织中，为了完成任务，安排社区工作者花费国家补贴，参加低质量的培训。谁利用了这些培训补贴？有些部门和培训机构有什么样的“业务经验”？
明明是基层社区工作者，却领失业证，一年参加两三次职业技能培训，领取失业培训补贴。这是记者在基层采访时遇到的一件怪事。
社区书记竟有“失业证”？
任伟是江苏某地方一个基层社区的副书记。前段时间，她收到一个职业培训学校的“提醒”微信：“书记，上面发放的技能培训补贴印在卡上了吗？请收下，尽快转给我。”她向记者吐槽：“要想好好工作，就得拿到失业证明，还要花时间去拿这些乱七八糟的资格证。一旦收到财政补贴，我们也被称为培训机构的‘回扣’。”
另一名社区工作人员王媛也告诉记者，她和周围社区的许多工作人员都有“失业”和“研究”的经历。
8月初，一位基层社区工作者参加了他所在小区组织的培训。根据街道微信公众号发布的相关内容，街道社会企业局劳动和社会保障所全程跟踪培训，对考试合格者发放《国家职业资格证》。他去现场发现，参加培训的“40多名失业人员”基本和自己一样，都是来补号的社区工作人员。训练最重要的任务是摆姿势，拍各种“教学照”。
以上案例揭示了基层职业技能培训的“三个怪癖”:一是社区员工为什么能拿到失业证明。为什么要冒领失业证，还要频繁考资格证？为什么非要吐槽三怪拿到的培训补贴？
据记者调查，办理失业证明有一套审核程序：一是劳动者到户籍所在地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门办理《就业失业登记证》；然后，工作人员检查赞助商提交的信息；最后，失业证明批准后发放，申请不通过将被驳回。
“外人要审查，只需要上交身份证和照片。”以她参加“婴儿护士创业班”培训为例，王媛向她讲述了领失业证、参加培训、领补贴、“返岗”的全过程：
第一步是通过“捷径”拿到失业证明；第二步是参加培训班并通过考试；第三步是领证，培训机构网上申请政府补贴，个人办理银行卡；第四步，政府补贴发放到个人银行卡账户，个人保留一部分“误工费”，剩余部分作为补充学费返还给培训机构。
为什么社区员工“失业”？据记者调查，各类职业培训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各级政府都有任务，比如培训多长时间，培训多少人。按照时间节点，这些数字会被分解压下去，从城市到小区，从小区到街道，从街道到社区。”王媛说。
她告诉记者，他们之所以“失业”和“接受培训”，主要是为了在规定时间前完成工作目标。如果他们上来检查，就得“拉着头”，到处找亲戚朋友去上课。
以任伟和王媛所在的城市为例，当地政府要求在2019年至2021年的三年内开展16万次以上的补贴职业技能培训。“我自己考了三个证书，都去了同一个培训机构，老师都认识我们，都不知道。”王媛说。
“通过率跟政绩挂钩，不会不过”
据记者调查，失业人员免费参加的大部分培训都由政府全额补贴
为什么这么重要的措施在实施中走样了？记者跟随学员到江苏多家培训机构进行咨询报名和听课，发现很多培训机构在报名时都声称通过了考试。一家培训机构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教多少学生，通过率多少，都和政府的政治政绩挂钩。”
“免费培训的质量不高，但很容易。四五十个人挤在一个房间里，听到的都是纯理论，没必要做事。”一名培训学校的工作人员说。
参加过美容师、茶艺师等免费培训的学生反映，免费课程有时意味着听一场热闹的活动，通过考试。
p>刚拿到美容师资格证的李莉告诉记者，“考试时有上级的监考官来巡查考场，但都提前通知了，而且晃一圈几分钟就走了。”求职时，李莉发现美容机构都是现场考实际操作，证书只认专业美容学校的考级证书，她的资格证在用人单位基本没用。
考取了初级、中级西式面点师、初级中式面点师等多项职业资格证的何琳说，一开始还担心只学过几天理论，会考不过。“没想到考试前就都拿到答案了，有学员直接带着‘小抄’去考试，也没有人管。实操考试也不必担心，监考老师跟培训机构都是一家人，肯定能拿到证书。原来是我多虑了。”
任薇自己在美容师考试中，化妆成绩比另一位从没上过课的男同事分数低。她的一位同事，没上过一次茶艺师培训课，考试当天将茶水从左手的茶壶倒入右手的茶杯，再交换一次，就拿到了证书。
她认为，失业人员免费参加的培训多为政府全额补贴项目，培训机构为了利益最大化，一方面课程设计不精心，内容缺少吸引力，证书缺少含金量，无法满足失业群体对技能培训和就业的实际需求。
“部分培训机构还弄虚作假、形式主义，搞出了拉在职人员冒充学员，冒充失业人员的招数，实在是不像话。”任薇向记者吐槽。
要审得严、补得精、出实效
去年12月，人社部办公厅、财政部办公厅专门发布通知，要求做好职业技能提升行动专账资金使用管理工作。通知指出，各地要依法加强资金监管，保障专账资金使用安全；对以虚假培训等套取、骗取资金的依法依纪严惩。
多名受访学员对记者说，希望能加强对专业培训的质量考核，并持续追踪，遏制商业机构专做补贴生意培训、重量轻质等现象。
王媛告诉记者，根据课程情况培训补贴有所区别，如茶艺师为每人1500元，美容师为每人1950元。参加培训的社区工作人员从中分别领取200元和300元“误工费”，其余的补贴归培训班。
目前，还存在很多培训机构哪儿有补贴往哪儿钻，只图赚一把就走，不顾教出来的学员是不是真有技能的情况。
对此，多位受访者建议，应提高培训资金使用效率，强化教学与功用需求的衔接，由企业、单位直接提培训需求，设置考核标准。此外，应加强对资金的使用评估和监管，持续追踪参加培训的学员技能实操水平，对不符合要求的培训机构进行惩罚，追回培训资金并列入黑名单。
据了解，补贴资金使用滞后是普遍现象。以江苏为例，自2019年始该省共计提87.7亿元用于3年职业技能提升行动。但截至今年4月底，总使用资金仅2.7亿元。
今年5月，人社部、财政部再次发文，要求各地用足用好失业保险基金、职业技能提升行动专账资金，大力实施稳岗返还、以工代训，支持企业稳定岗位，鼓励企业吸纳就业。
南京市职业技术培训指导中心主任蒋可建议，首先，要把牢人员审核关。这需要人社部门牵头，联动公安、民政等多个部门完善信息系统，通过大数据联网解决监督漏洞。其次，必须要从失业群体的需求出发，对职业技能培训进一步“瘦身”“强体”，提升培训的含金量。第三，加强事后审计，对培训课程产生的实效进行评估，确保补贴资金花到最需要的人身上、最关键的环节上去。
江苏省人社厅相关负责人表示，将规范和加强失业人员技能培训承办机构管理，强化开班申请、过程检查、结业审核。同时借助公共就业服务机构等平台，采集失业人员培训意愿，根据需求推行订单培训、定向培训、定岗培训等，促进职业技能培训供需有效对接。（部分采访对象为化名）
栏目主编：秦红 文字编辑：杨蓉 题图来源：上观图编 图片编辑：雍凯
来源：作者：王珏玢等 新华每日电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