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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无所有歌曲原唱 当我一无所有的时候贫穷对我来说

这些天,总有一股力量激励着我写下这个故事。我这样做只是为了回答一个问题:我真的一无所有吗?

故事从我和杰杰分手开始,到最后一次遇见杰杰结束。

那是我毕业的三月的一天,阳光明媚。即使走在城市的街道上,我也能感受到春天的气息。我随身带着一件精心编织的礼物——,里面有蛋壳和两颗心——,彼此很近。我从市区最东边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赶到市区最西边,到杰杰所在的学校去看她。

当我走出拥挤的公交车时,我想,我应该再买一束玫瑰花吗?但我马上觉得好像没必要,因为我从来都不是一个浪漫的人,洁洁也不是。这就是洁洁和同龄女生的区别。她总是鹤立鸡群。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洁洁,我就感到莫名的兴奋。洁洁是我小学校长的孙女。她的爷爷是村里小学的校长,管理着只有五个老师一百个学生的金源小学。那一年,洁洁因为父母离异,在爷爷家寄养,成为我们班的一员,直到小学毕业。可以说,当时没想到多年后我会成为一名军人,没想到多年后洁洁会长得这么漂亮,也没想到多年后我会因为她而有这么多烦恼。所以,我生命中很长的一段记忆与洁洁无关。如果我后来没有在校长家再见到她,我可能不会记得我小时候有一个叫洁洁的同学。但偏偏我考上JUN学校后,去了小学校长家,在那里我遇到了少女时代的洁洁。此时的她,已经和童年完全不一样了。不久之后,我成功地让她成为我的爱人。下车后,我在人群中寻找洁洁,终于在路边的一棵小树下找到了她。树荫下,杰杰左手食指摸下巴,右手握左肘,长发垂胸,婀娜的身姿婀娜多姿。我悄悄地走到她身后,拍拍她的肩膀。洁洁惊魂未定地回过头,看到我穿着休闲装拿着礼包站在她身后,但她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激动。她只是笑着说,你终于来了!我不好意思回答是,教官今天值班,拖拖拉拉拖到快九点才准假。杰杰说,看来我们的计划要改变了,因为马上就要毕业了,下午还要开学生会会议。我必须出席许多事务的交接。所以,我们去烈士公园玩吧。我看着她说,好吧,你去哪里都无所谓,只要和我在一起。

当我到达烈士公园时,我搂着杰杰的肩膀在公园里散步。我们的话题总是离不开路边的花草。“杜鹃花林,这里好像没有杜鹃花!”洁洁一脸不解地看着我。我笑着问她,杜鹃只是花的名字吗?看鸟儿在树枝上啁啾。它们是杜鹃吗?“哦,”洁洁突然意识到。我接着说:“杜鹃在古代也叫秭归。在李后主,有一个“秭归歌舞升平”。他们认为杜鹃的叫声很悲伤,所以经常用秭归歌舞来渲染悲伤的气氛。”洁洁说,我觉得布谷鸟的叫声很好听!我笑了笑,说我也这么认为。虽然那天我们在花园里呆了很长时间,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洁洁似乎说话少了,这和过去活泼开朗的洁洁完全不同,但我找不到机会问她。

回来的路上,当我们再次经过杜鹃林时,我问:“洁洁,你担心吗?”桀桀想了很久,低下头回答:“走吧.在这里结束!”声音很低,我几乎听不清楚。一开始我以为洁洁在和我说再见。我说我最好把它送到你学校门口。洁洁明白我误解了她的意思,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让我们在这里结束我们的关系,让我们曾经的一切都成为美好的回忆,好吗?”这句话让我措手不及,因为我曾经为我和洁洁的关系想象过1001个结局,其中有喜剧的团圆,也有悲剧的一拍两断,但我从来没有想到这个结局会来得这么快。我说,你觉得这样会让我回忆起来感觉好吗?为什么,你要离开我?洁洁仍然低着头,迎面吹来的风扬起她的头发,在空中飘动。“我想我从来没有理解过爱情。也许我们从来没有喜欢过它。”洁洁回答。和杰杰在一起的快乐时光一个接一个地出现在我的脑海里,这些都清楚地告诉我,杰杰不可能从来没有恋爱过。“我不信!”我大声喊叫,引来路人惊讶的目光。洁洁平静地回答:“你觉得我们在一起会有未来吗?为什么要执着于一段没有未来的感情?百利,理智点!”“为什么,为什么你判断我们的关系没有未来?你为什么?”“你能给我什么?两个人在一起,光有爱是不够的。和你在一起这么久,压力很大,你知道吗?你从未想过未来会发生什么。你总是满足于现状。我问你,毕业后你要去哪里?你没有背景,没有钱,服从分配到偏远的地方吗?既然如此,你能给我什么?你什么都没有!我希望你不要怪我太势利。我想你将来会理解我的。”洁洁是一个安静的女孩。她平时话不多,一直不慌不忙。但这一次,她一口气说了很多话,咄咄逼人,然后她抽泣起来。

没想到深爱的女孩一直有这样的想法。我不得不承认我从来不认识她。同时,我为自己感到难过。杰杰说的是真的,我无法反驳。洁洁用手捂住脸,哭着扭过头去,把头发留在身后,留下我一个人站在那里。我多么想冲上前去拦住她,可是,拦住之后,我该怎么说?我也找不到留住她的理由

不下男人的尊严无理取闹的博取她的同情。你一无所有,你一无所有……我痛苦得揪着自己的短发,蹲在路边,努力的控制着眼泪,头脑中全是洁洁的那句话——你一无所有。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看见周围的人来人往,看见园丁在修剪着花枝,看见杜鹃从一个枝头飞到另一个枝头,一切都跟来的时候一样,唯独少了一个洁洁。听着耳边杜鹃的啼叫,我感受到了杜鹃啼血的悲凉,每一声鸣叫都让我的心战栗不已。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学校的。等回到学校才发现,手里依然提着礼物,我想这礼物是永远也送不出去了,于是看了一眼,把它扔到了垃圾桶里。那天晚上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原来我是这么的在乎洁洁。以前的她在我的眼里是那么的纯洁清新,近乎完美,每当想起她,我就好像看见夏日里雨过初晴的天空,好像闻到栀子花开时淡淡的清香。当她答应做我女朋友的时候我感觉像是换了一个全新的自己,身体里注入了新鲜的血液,于是我把自己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放在她的身边,时刻注视着她,一部分留在了自己这里,下雨的时候、刮风的时候、天冷的时候、天热的时候,我都会想着她是否安康,当我自己饿了累了痛了苦了我也会想现在的洁洁怎么样了正在做什么。日复一日,她便像是一颗种子一样在我的心里渐渐的生根发芽最后长成一棵大树,无时无刻不吸收着我的养分而带给我阴凉和雨露,而现在,不但这棵大树被连根拔起,在它原本生长的地方,还被无情的撒上了盐。“你一无所有”,这五个字狠狠的打击在我这颗高傲的心上,我原本以为坚不可摧的自尊顷刻之间土崩瓦解支离破碎。一个女孩到了二十一岁的才懂得什么是爱?不,二十一岁不是开始懂得爱的年龄,而是懂得生活的年龄,人一旦懂得了生活,就不会单纯的去爱了。我该怎样面对洁洁的无情离去?我不恨她,我如何能恨得起来呢?如果我真的一无所有,那我连怨她的理由都没有。是否我真的一无所有?我问自己,难道我真的一无所有吗,竟让洁洁连承认爱过的勇气都没有?我清楚我缺少什么。我没有钱,并且在很长一段时间将持续着这种状况,只要我还是一名JUN人,就不可能会很有钱。没有钱就没有房子,高考前班主任对我说这个城市到处都是高楼大厦,如果我不努力就不会有一间是属于我的,于是那时的我便坚定的相信,只要努力,什么都会有。但现在的情况是,即使我努力也很难有一间属于我,房价每天都在飞快地增长,物价也在飞快地增长,唯一不涨的是中尉干部三千多元一个月的工资。尽管我以前是多么的不在意但现在我不得不承认这个什么都可以拿来换钱的世界金钱已经成为评判一个人能力的最简单常见的标准。比如说假如你是一个画家,你的绘画水平怎么样不是由你自己说了算,也不是由别人说了算,而是由钱说了算,如果水平真的很高,就有人愿意花高价买,你就有钱。小时候拼命的读书,以为只要考上了大学就能成为体体面面的城里人,再也不用像祖祖辈辈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没想到即使考上了大学,我仍然不属于这个我生活了四年的城市。退一万步讲,即使毕业后我留在了城市,囊中羞涩的我也给不了洁洁所需要的生活。而她所要求的一切并不为过,她长得是那么的出众,这可能对一个男人来说并不意味着什么但对女人来说却意味着很多,长相出众的洁洁有理由去追求她自己想要的生活,我无权对此加以指责。我没有背景,军校里有许多的同学能够万事顺心顺意,只得益于有一个呼风唤雨的父亲,而我没有。我有一个爱我的父亲,是农民;还有一个爱我的母亲,也是农民。尽管我平时衣冠楚楚人五人六,尽管我有文凭有知识有理想有道德,尽管我生理健康心理健康热爱生活积极向上乐观开朗,尽管我关心世界和平关心国家大事关心民主民权民生,尽管我有礼貌有素质接人待物有礼有节,尽管我从不随地吐痰随地大小便走路走人行道走斑马线买票排了队不在公共场所大声喧哗打手机抽烟,尽管我没有口臭脚臭睡觉不打鼾不说梦话不磨牙。但当被人问及父母时我总会无奈的极不情愿的羞于启齿告知他。这并不是因为我有多么的自卑,而是每当我告诉对方之后那人或惊奇或失望或敬佩或鄙视的“哦”或者“啊”一声,这一声“哦”或者“啊”让我听了之后心里很不是滋味。更让我自惭形秽的是,同样坐在一间教室,团职以上干部的子女在录取时入校时可以加二十分,而我,即使超过了录取分数线二十分为了不被人挤掉还得到处求爷爷告奶奶,别人轻而易举就能达到的高度我却需要叠罗汉似的踩在父母肩上才能挣扎着爬上。我也很清楚我有什么,青春、健康、亲情等等,这些都无一例外的被励志书籍认为是无价之宝的东西,但这些即使是跪在马路边上乞讨的乞丐也有,不足为奇。看来我的确是一无所有了,然而,我真的一无所有吗?我想每一个人都清楚宣判一个血气方刚争强好胜的青年一无所有意味着什么,此时的我就像是一个被看似铁铮铮的事实冤判的囚徒,尽管我对判决不服想要提出上诉,但我无法出有力的证据来表明我的清白。是否我真的一无所有?如果是,我不知道这种一无所有是命运让我提前体验每个人必须面对的的艰辛与残酷,还是造物主仅给我个人特有的“恩赐”……那天晚上,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睡着。


第二天早上起床号响起的时候,我从床上弹起来,习惯性的从枕头旁拿起手机,开机,以最快的速度在屏幕上打上“懒虫,起床啦,太阳快晒屁股啦!”几个字。正准备发给洁洁,却突然想起就在昨天我们已经分手了,于是心里又是一阵难过,木木的坐在床上。四只眼见我坐在那里发呆,说:“百里,你在干什么呢,还不快穿衣服,集合了!”我这才回过神来,赶紧穿衣,匆匆忙忙的跟着人群往楼下走,等待着出操的哨音。训练计划上,早上的训练项目是五公里长跑。长跑不是我的长项,因为讨厌一群人围着仅四百米的跑道绕了一圈又一圈,所以我一般只能跑二十分零几秒的成绩,最快的一次也只有十九分四十五秒。以前每次跑步时我都会想象洁洁就坐在观礼台上默默地注视着我为我加油,于是枯燥的长跑便变得不再枯燥,漫长的二十分钟变得不再漫长,那天早上我创下了我最慢成绩的历史记录,当所有人都跑完了后我才慢慢的晃回来。副队长代理队长站在旁边盯着秒表着急的喊道:“快点,二十三分钟了,都不及格了,都只有三个月就要毕业了,看你怎么毕业!”我没有回答。


中午,我写了封信准备去校园网吧用伊妹儿发给洁洁。信里写的都是我分手一天以来的感触,以我要强的性格,本不想再去纠缠,但心里的话儿无处诉说堵得慌,总想找个人来聊聊。我在信上写道:洁洁:你好!我已无缘再称你亲爱的了。今天早上醒来后,我像往常一样想你,于是拿起手机想告诉你,我做了一个多么可怕的噩梦,梦里你对我说分手。突然想起,这些都不是梦,而是实实在在已经发生了的。我想,这要是一个梦多好啊,可偏偏如此真实!或许,这的的确确是一个梦,是我们相识前夜的一个梦。我们根本就没有认识过,我只是跟梦里一个叫洁洁的女孩谈了一场恋爱。梦醒了,便什么也没有了,用不着悲伤,用不着痛苦。也可能是我们相爱前夜的一个梦。梦里我的心上人答应做了我的女朋友,说好了要彼此珍惜,说好了要一心一意,可现在却各奔东西。梦醒后,我可以问她,梦里的一切会不会出现?我想,她不会让我伤心的,因为她说过她不是达芙妮,不会像达芙妮对待阿波罗一样残忍。日光灯照着我的眼睛,有点刺眼,我这才知道,我把你弄丢了,我确实把你弄丢了。回来后我把你再烈士公园里分手时说的话仔细地咀嚼了很多遍,在一起的这些日子都是我不好,是我不成熟,没有负担起一个男人应该负担的责任,让你失望了。你以前不是问我,如果有一天我们天各一方,我会像歌中所唱的那样祝福你吗?我当时说我不会,我希望你幸福,但你的幸福若与我无关我会很痛苦。我不可能忍着痛苦虚伪的祝福你,对吧!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我……还是希望你能过的好,过得比我好。你看到这些话会是什么时候呢?也许是晚上看书累了,也也许是想家了,和同学一起去上网的时候吧!而我,那时,可能正在训练场上摸爬滚打,可能正在哨位上站哨,可能正在自习室里看书,可能正在床上发呆。无论在干什么,我都不会快乐。我希望你能在这座城市里找到想要的生活,同时也希望自己能证明我并非一无所有。


百里在从网吧回宿舍的路上,我遇见正穿着便装背着包准备外出的李德高,看样子又是他某个姨妈生日或者某个表姐结婚。李德高的老爸是我们单位某个领导,所以他总是有各种理由让他老爸的司机开车过来接他回家。李德高一边走一边说百里你中午不睡觉跑网吧去欺骗良家妇女啊!我笑着说我没有你牛啊,还可以请假出去欺骗,我只能在网吧里骗了,要不然个人问题难以解决啊!李德高说没时间跟你扯了,我爸的车在那边等着我呢。说完,他老爸的车就过来了,可能是等急了吧。我也转身进了宿舍楼。


下午是器械训练。我身材适中,身体灵活,玩器械时动作看上去还算协调,所以成绩还不错。充分活动开身体后,我们每个班一副单杠展开训练。班上的同学都上了一遍以后,轮到了我。我齐步走到杠下,双手后展,抬头,一个标准的预备动作上杠。“好!班长,来个五练习,给兄弟们做个示范!”站在旁边保护的副班长喝彩道。于是我双腿并拢,收腹,摆浪,再收腹,向前上方四十五度角插去,马上挺腹,上杠了。“转!”我心里默念着,双手下压使单杠紧贴着腹部,身体后倒,三百六十度转杠眼看就要完成。就在这时,我左手一滑,滑开了原本紧握的杠,头朝下身体向前下方飞了出去。这一切来的是那么的突然,副班长站在旁边还来不及反应过来,我就已经着地了。着地时,出于保护脑袋的本能,我双手迎着地面一撑,咔嚓一声一阵剧痛传来,众人围了过来。“啊!”我护着右手手臂呻吟着,队长闻声赶来,问我:“怎么了?”副班长小声地告诉队长说从杠上掉了下来,我痛得面部都扭曲了,回答说:“好像是胳膊脱臼了。”队长着急的骂道:“妈的,保护人员是干什么吃的,站在那里像个菩萨一样!快,快送去医务室看看!”副班长陪着我向医务室走去,走了老远后还能听见队长骂骂咧咧的声音。医务室的主任帮我把骨头归位后绑好绷带说:“小伙子没事了,但是要注意,我给你开个半休一个月的假条,一个月以内不要参加训练了,如果再次脱臼的话就很容易造成习惯性脱臼的。”我拿了假条道了声谢谢出去了。


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在这一个月里,我有忙不完的事情要做,毕业论文、背教案……当我胳膊康复了之后,这些工作也圆满完成。一个月以来我时常还会想起洁洁,但我始终压抑住自己不联系她,什么时候她应该也在忙论文了;什么时候她可能在准备简历了;什么时候她大概是在面试了,凡此种种我都只能猜测。我很明白她的苦衷。夜幕降临的时候城市里到处都是灯火通明的窗户,但并不是每一窗户里都有一个美满的家庭。这座城市里有多少集体宿舍,每一间集体宿舍里有多少男男女女,他们在这里生活在这里工作却并不属于这里。从小娇生惯养的洁洁现在就属于他们中的一员,面对生活同样孤立无助,即是是爱她的我也不能给她安全感,这怎能让她没有压力?慢慢的,再想起洁洁时我已不再感到隐隐作痛,但我开始觉得我的生活是如此的糟糕,这种糟糕与爱情无关,与失恋也无关。种种的烦恼只来源于一个问题——是否我真的一无所有?带着这个疑问,我毕业了。


毕业后我服从分配去了一个边远的支队,到了支队后我又服从分配去了一个更边远中队。那天,支队干部股刘干事带着我开车在崎岖的公路上前进了三个多小时才在一座两层楼的平房前停了下来。平房大门前夹道站了十来个士兵,当我和刘干事走下车的时候,一个身材高大的上尉向我们迎面走来,一边递烟一边笑着说:“欢迎领导,欢迎新排长!”说完敬了一个礼,身后的战士们鼓起了热烈的掌声。刘干事把我交给队长就回支队机关去了。队长将中队以及周围环境的基本情况给我做了个简单的介绍。中队共有战士xx人,外加队长、指导员、司务长三个干部共xx人,八一式自动步gunxx支,班用机gunxx挺,主要负责本劳改农场第五监区的看守任务。本农场地处平原地带,占地约三十平方公里,东西北三面环水,向南二十公里是县城,分九个监区,共关押犯人五千余人。我们第五监区在农场的最北部,因为距县城比较远,号称小西伯利亚,共有劳改犯一千多人,其中大多数来自本省。听完队长的介绍,我倒抽了一口气。队长似乎有所察觉,问:“还有什么事吗?”我问道:“我来的时候忘了带洗漱用品了,在哪里可以买到?”队长回答说:“哦!对了,忘了告诉你,这里距农场场部两公里,中队有车,如果嫌麻烦的话,每天下午场部会有人骑摩托车过来卖一些烟酒和生活用品。”“有车?”我难以想象这样一个穷中队会有汽车。队长指了指靠在猪圈旁的破自行车说:“就是它了!”我无奈的笑了笑。晚上小群练兵的时候,三班长看着我说:“排长,听说你军事素质不错,给兄弟们露两手吧!”炊事班班长马上附和道:“大家欢迎!”战士们鼓起掌来。我笑了笑,心想,现在的战士果然不好对付,新排长还真不好当啊!不过幸好我是有备而来的。我弯腰在地上抓了把沙子,搓了搓手,走到双杠杠端,说:“就玩个五练习吧!高难度的咱暂时不玩,天黑了万一有个闪失不好。”说完上杠,收腹上插,摆浪,倒立,身体像一把利剑一样指向天空,动作一气呵成。“好!”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鼓掌叫好。我深呼吸了一口气,心里默默的祈祷,胳膊千万不要脱臼,于是猛地低头收腹,分腿坐杠,摆浪,换手,左手抓杠右手后展,平安落地。我想,现在的基层为了保安全已经不搞器械的高练习了,五练习应该可以镇住这群老兵油子了吧。果然,三班长走上前来,连道佩服,我也舒了口气。收操后,我叫三班长陪我坐在中队营房前的草地上。我问他:“平时中队的战士都有些什么娱乐活动?”三班长回答说:“有什么娱乐,白天兵看兵,晚上看星星呗!”看星星?我抬头看了看天,发现这里的夜空果然不同于城市,天空中撒满了点点的繁星。这使我想起了童年在乡下时的夜晚,那时的我是多么的快乐,从未遇到过这么多的烦恼,也从未想过什么贵与贱、富与贫。那时的我有的只是无数个千奇百怪的梦想,而现在看来那些梦想是多么的幼稚与遥远。小西伯利亚啊,我的小西伯利亚!难道我真的一无所有,真的一无所有,我真是一个贫穷的被放逐者?“给我一支烟!”我伸手道。三班长递给我一支白沙。我点了烟,一缕青烟夹带着尼古丁在我眼前缠绕,挥之不去。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乎,不舍昼夜!”。对我来说,时间的流逝就是这样,正在进行的每一秒都很无聊很漫长,但当我回首的时候,又会觉得已经过去的时光是那么的匆匆,有如白驹过隙。我开始害怕天亮,因为那标志着我一个宝贵的日夜已经过去,另一个无聊的二十四小时开始到来。我想我的生活如果不变得更加糟糕的话,或许就将这样下去。但是,就在我到达这个小西伯利亚二十六天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情,这件事改变了我的一生。南方的夏天多雨。那天晚上下了一整夜的雨,快要天亮时,雷电交加,雨也越下越大,像是无数个消防水枪对着地面齐射,拍打着地面啪啪作响,腾起一阵阵水雾。我被雨声吵醒,于是光着膀子走出宿舍,站在走廊上看雨,却发现队长披了件衣服也站在那里抽烟。我走了过去,搭话说,队长你也睡不着啊!队长依然盯着滂沱如注的大雨说是啊,今晚看样子要出事呢,但愿快点天亮。我想,队长的担心不是没有必要,像这样的大雨,又是雷电交加,万一雷击坏了变压器停电了就糟糕了。现在指导员带了十六个人去参加勤训轮换,兵力短缺,高压线和探照灯又都没有电,犯人极其容易越狱。黎明前的天空十分黑暗。我问队长:按照方案,我们要加强岗楼哨,派出巡逻组。队长点了点头说只能这样了。



我安排好巡逻哨后,回到宿舍里睡了下来。大约过了十来分钟,就被一阵急促的哨声吵醒。糟糕,出事了!我抓起衣服就往外面跑,外面漆黑一片,只听见队长在喊:“巴排长!”“到!”我回答。“快,集合,有犯人越狱了!”我站在走廊上,一边扣扣子一边下达向右看齐的口令。队长走上前来,指挥道:“巴排长,你带领三四班跟我去现场;司务长,你带领炊事班以及哨楼上的哨兵留守。快,去gun械库操家伙,出发!”我们紧张有序忙而不乱的上二楼的枪械库拿枪,然后向监房跑去。当我们赶到现场时,只见监墙下站着三个狱警。队长问,怎么搞的,巡逻哨兵呢?狱警说:“昨天晚上为了赶一批布料,让女犯加了一夜班,机器坏了,叫一个入狱前是修理工抢劫犯过来修,没想到正在这个时候停电了,犯人趁乱用布搭上监墙逃跑了。巡逻哨追犯人去了,我看着他紧跟着犯人追过去的。”借着手电筒的光线,我看了看监墙,上面挂了块长布条。监墙旁边的棉花地里是一条有人走过的痕迹,棉花朝着一个方向倒伏。雨开始越下越小了。队长破口大骂:“他妈的,想钱想疯了,让犯人通宵加班。现在好了,跑了,都他妈的一个也别想轻松!巴排长,快所有人一起顺着倒了的棉花追!”二十余人成一列向北跑去,绊倒了一片又一片棉花。一道道光线在夜空乱舞,很快又被黑夜吞噬。雨越下越小,最后,竟停了下来。追了约二十分钟,如混沌初开一般,天地间有了一丝亮光,我们看到了站在河边上焦急等待的哨兵。“犯人呢?”队长问。 “报告队长,过河了!”我看了看河。这河是农场初建时为了防止犯人逃跑和方便灌溉而人工开凿的,所以尽管因为下了一晚上的雨水面涨了很高但水流并不急。河面宽约两百米,由于光线太暗,横渡大约需要十来分钟,对岸的情况看不清楚。“多久了?”“大约七八分钟的样子,现在应该刚刚上岸。”显然哨兵不识水性。“你干什么吃的,为什么不追过去呢?”队长生气地骂道。“报告队长,我不会游泳。”“饭桶!这里谁会游泳,快,追过去!”原来队长是北方人,自己也不会游泳。我是地地道道的南方人,从小在洞庭湖边长大,岂有不会游泳之理?我把手枪交给队长说:“我,还有谁,跟我来!”三班长和一个新兵同时回答:“我!”我扑通一声跳下河,早上的河水比较冷,但我已顾不了这么多。新兵看着水面说会不会有血吸虫?队长破口大骂说他妈的要是犯人跑了不用等到血吸虫发作老子马上就毙了你。于是三班长和新兵才跟着我跳下水来。队长站在岸上喊道:“巴排长,你先追上去,我已经向大队报告情况请求支援了。”我顾不得回答,向对岸游去,三班长和新兵被我甩在了后面。到了对岸,天也亮了。在上岸的地方,还是一望无际的棉花地,但这里已经不属于农场管辖的范围了,种地的都是当地的老百姓,所以中间还夹杂着西瓜地,辣椒地,杂乱无章。棉花地里,一条长长的痕迹通向远方,尽头是一个黑点。“逃犯!”我激动的喊着向前追过去。看来犯人也累了,跑得很慢。这时的我已经筋疲力尽了,但现在我很清楚时间的紧迫,我等不及三班长和新兵上岸,向着黑点追去。湿了的衣服裤子紧贴着身体,棉花树高及腰部,叶子抽打着我的小腹,隐隐作痛。离逃犯已经越来越近了,我每跑一步都很举步维艰。但我没有停下来喘口气的机会,前面就是犯人,附近没有一条南北走向的公路,也就是说,援兵也只能像我一样艰难的穿过一片又一片棉花地,不可能赶到前面拦截。慢慢的,我能看清逃犯了,那人身材比我高大,背后0701的编号清晰可见。“0701你给我站住!”我喊道。0701没有理会我,跑得更加快了。“0701你给我站住,你跑不了了!”我实在太累了,停下来双手撑着膝盖,继续喊。0701也歇了下来,回过头来说:“有本事……你追上老子!”听了他挑衅的话,我又追了起来。就这样,我追得急,0701也跑得快;我追得缓,0701便逃得慢;我停下来,0701也停下来休息。这时他距我只有五十来米,然而,就是这五十米的距离让我难以拉近,在前面逃跑着的0701就象是沙漠里的海市蜃楼。太阳已经升起,雨后的朝阳把棉花地染得绯红,平原的日出竟是如此的美丽。若不是正在追逃犯,我会情不自禁的停下来享受这美景。


“你别忙活了,我可不是好惹的主,追上来又能怎么样呢?送命吧你!”0701停下来回过头说。这次我没有回答也没有停,而是继续追着。看着距离一点点拉近,我感觉胜利就在眼前。是的,我就算追上去也不一定能制服他,还很有可能命丧于这个狗急跳墙的犯人手上,但我顾及不了这么多,我必须追上去,这是我的使命。四十米,三十米,二十米……突然,0701转过身来,举起手说,我服了你了,小个子武警,我跑不过你,抓我回去立功受奖吧!我冲上前去,在他的面前停了下来。因为我摸不准他是否使诈,我小心翼翼的向他走去。“来啊!我成全你。”0701看出了我的顾虑,双手并拢往前一送,说。我解开鞋带,准备去绑。就在我将要抓住0701手的时候,他猛的向我扑来,这一扑可以说用了他全身的力气。我向左边一闪,躲了过去,鞋子没有了鞋带,竟飞了出去。扑空了的0701由于惯性,踉跄着向前倒去。我转过身来,伸手一抓,抓住了0701的后领,于是顺势用身体向他压上去,把他压在了身下。身材高大的0701也不是善类,很快便翻过身来。就这样,我和0701的较量又陷入了另一场僵局。身旁的棉花被我们压倒了一大片,我和0701也变成了泥人。“啊!”一阵剧痛传来,我马上意识到完了,我的右手手臂又脱臼了。就在这时,0701脱身逃走了。我爬起来,忍着剧痛穿上鞋子,来不及系上鞋带便又追过去。我的手臂马上肿了起来,慢慢的,竟肿得像大腿一样粗。刚才的一番纠缠已经耗尽了我的全部力气,现在的我每跑一步都像是在透支生命。不能让他跑了,我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让0701跑了。我跟0701的距离再一次被拉近,最后,在相距仅一步之遥的时候,我奋力一跃,用左手抱住了0701的小腿。我的右手被压在了身下,痛得我龇牙咧嘴。0701被我扑到在地,双脚用力的蹬着,企图挣脱。这时的我身体每移动一下都会撕心裂肺的痛,更何况是被人用脚蹬?“小个子武警,你斗不过我的,聪明的就放手吧!”0701说。这使我又想起了两个月前在烈士公园的那番对话,“你觉得我们在一起会有未来吗?为什么要抱着一段没有未来的感情死死不放呢?百里,理智一点吧”洁洁当初也是这样劝我的。“不!我不相信!”我回答说。我忍着痛咬紧牙关紧紧地抱着0701的小腿,嘴唇被咬破了,鲜红的鲜血流进嘴里,又腥又咸。不知道挺了多久,0701的挣扎越来越弱,我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排长!”我听到三班长在呼喊,是的,我没听错,他们追上来了。于是我舒了口气,眼前慢慢的模糊,慢慢的睡过去,睡过去了……


我奔跑在棉花地里,周围是一望无际的棉花,朝阳染红了天空和棉花地。一条公路穿过棉花地,一辆汽车在上面奔驰着,车上面坐着洁洁、李德高和0701。我拼命的想跑上公路,追上汽车,但怎么也跑不上去。洁洁对着我喊道:“百里,你一无所有,放弃吧,追不上的。”0701也喊道:“小个子武police,你追上了我又能怎么样呢?你斗不过我。”李德高则看着我笑,笑得那么的得意。我拼命的跑着,顾不上手臂的痛,顾不上脚上的痛,更顾不上心里的痛。“不,我不相信!”我回答他们。最后,我倒在了棉花地里,眼睁睁的看着汽车远去。“百里,百里,醒一醒,你醒一醒啊!”我听见有人在呼喊我的名字。我看到洁洁向我走来,穿着洁白的裙子,轻声地呼唤着我。


我慢慢的睁开了眼睛,慢慢的看清了站在眼前的人,原来是护士。我看见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通讯员和护士就站在旁边。他们告诉我,犯人抓住了,我昏迷了三天两夜,支队长、政委都来看过我,刚走。


躺在病房里的这几天,我开始检讨自己。为什么我一直想谈一次超凡脱俗的恋爱,最后还是落入了窠臼。为什么我对我的事业即将绝望时,命运却又给了我一次转机?是否我真的一无所有?是否是否我真的一无所有这个问题的答案真的那么重要?这世界有多少人一无所有,但他们不照样快乐的生活着吗?我开始后悔,当初洁洁离去的时候为什么不追上去,开诚布公的跟她谈一谈,如果那样,今天或许会是另一种局面。正是因为我太在乎一无所有,才产生了一种自卑的心理,为了掩饰这种自卑,我又把自尊看得过于重要。其实,爱一个人,是可以为之放弃一切的,但这个一切是否包括男人的自尊呢?是否我真的一无所有?我接受了自己的平凡,但同时,也发现了自己的不平凡,于是,问题的答案已经不再重要了。


伤愈后,我记二等功一次。同年,我被批准参加了研究生招生考试。一年后,我考上了母校的研究生,又回到了曾经生活过四年的城市。毕业后,我被调离了小西伯利亚,去支队机关任参谋。至此,我仍然没有钱,在没有房子,没有权力,没有背景,一无所有。


调到机关的那年夏天,我回家探亲,恰逢老校长八十岁大寿。按照习俗,我和我弟弟参加了酒席。在那里,我看见了已为人妻的洁洁。这时的她,少女的羞涩和栀子花般的纯洁清新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贵妇的雍容华贵,有如牡丹。席间,洁洁挽着一个男人给每一桌的父老乡亲敬酒,我坐在靠窗户的角落里,看着他们向我所在的桌子走来。我站了起来,有点手足无措,这引起了那个男人的注意,于是,我便干脆迎着他的目光,和他互相打量着。那男人个子不高,身材适中,西装革履,但一口黑牙齿让人看了不太舒服。洁洁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我,一时之间措手不及,但又不便转身离去,为了掩饰,洁洁举杯说:“老同学,你可是我外公的得意弟子哦!我代替我外公感谢你能来给他祝寿,敬你一杯。”说完看着我。她说话虽然很连续,但语速很慢。男人显然不知道我和洁洁曾有过一段风花雪月的爱情故事,但也没有觉察出什么不妥,只是手捧着肚子,也笑着望着我,样子有点大大咧咧。来参加这个宴席我有点后悔了。正在这时,跑堂的小伙子从我们身边走过,快乐的哼着歌谣。“……我曾经问个不休,你何时跟我走。可你却总是笑我,一无所有……”我听见了,我相信此时洁洁也听见了,因为它与我来自心底呼喊共鸣,这不就是我多年来想说而又一直没有说出口的话吗?我望着洁洁,眼神里带着怨恨和嘲笑。这一刻四目相对,我这才发现,这么多年我是怨她的。我怨她就是那个草率的法官,伙同另一个我不负责任的宣判了我——一无所有,这带给了我无数的烦恼。许久,我才把酒喝了,然后手握端着空酒杯忘了放下。只看着洁洁的嘴唇微微的颤了颤,转身离去。他身旁的男人可能没有听见,但我听见了,那三个字——“对不起”。就因为那三个字,那天,我喝了很多酒。我一桌一桌的敬酒,敬老校长,敬洁洁身边的男人,敬平凡而又快乐的每一位乡亲父老,仿佛做寿的人是我。最后,酒量本来就不大的我终于醉倒了。


夕阳下,弟弟扶着东倒西歪的我,穿过山林中的小道,穿过等待收割的田野,走过小石桥走在回家的路上。多么美丽的夕阳啊!与平原的朝阳何其相似,却又有其独有的韵味!这时的我,没有要追的逃犯,也没有牵挂。我要坐下来好好的看夕阳,我曾经错过了朝阳,我还有什么理由再错过这么迷人的夕阳呢。晚霞变幻着各种形状,仿佛童年时候的梦想。“哥,你醉了,我们回去吧!”弟弟扶起坐在地上的我说。不,我没醉!我没有醉,我只是想唱歌,只是想唱歌而已!我要唱歌!我要唱歌给村庄听,唱歌给生我养我的这片土地听。“是否我,真的一无所有……”这首歌的名字我忘了,我只记得这一句歌词。夕阳把我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我的歌声也传得很远很远。是否我,真的一无所有,我已经不再在乎。就算我一无所有,这并不影响我骄傲而又快乐的活着。何况,我不是一无所有,因为,我至少还有,一颗永不认输的心。


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