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已婚的女儿们带着丈夫和孩子回到父母家过年。我年迈的父母也打电话给我,让我带丈夫回去。
我生硬地拒绝了。我告诉他们我没有家人。
是的,我没有家庭。20年前我没有家庭。
一个
我出生在一个父系家庭。
从小到大,我捡哥哥剩下的衣服,做所有的家务和农活,为陷入困境的哥哥背黑锅,是全家人的出气筒。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会有机会学习。
9岁的时候,我经常去学校放牛、割草、打水,因为我喜欢听教室里传来的响亮的读书声。我听课文的次数多了,低年级的课文大部分都能背下来。有一天,我忍不住背诵了一首古诗,被我当老师的叔叔听到了。他求我爸妈说我是个好苗子,不读书真可惜。
我父母第一次同意了。事实上,我的父母让我学习,因为我的弟弟已经到了上学的年龄。然而,我弟弟小时候被宠坏了。从我们家到学校,需要翻一座山,过一条小河。我弟弟需要有人来接他,送他回家。
于是,我每天早起,伺候弟弟穿衣吃饭,然后背着弟弟去上学。在学校,他削尖铅笔,帮他打架,还当过男仆和保姆。
但我还是很开心。读书比工作舒服多了。我喜欢读书,所以我的成绩也很好。
就这样,在哥哥东风的帮助下,我跌跌撞撞地读完了初中。虽然我几次辍学,但在家里忙碌的几天里,我会被请假。但是,我毕竟读完了初中。
16岁,初中毕业,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高中。但是我弟弟已经长成一个能吃三个大馒头的男孩了。他骑自行车骑得很快,不再需要我的支持。
因此,父母阻止我学习,准备赶紧嫁给我。因为哥哥说了一个吻,嫂子要了4万的彩礼,我爸妈给不起,就用自己的想法打我。妈妈说女孩子总是要结婚的。读那么多书没用,不如换个儿子的老婆。
2
我反击了。我偷了家里的钱,想去另一个县的姑姑家,却被送了回来;我起了个大早,去山里挖草药,想给自己挣学费,可是哥哥发现卖草药的钱全被拿走了。
父母请媒人过来吃吃喝喝,三言两语就给了我一个吻。这个人来自隔壁的村庄。他比我大三岁。他初中毕业就出去打工了。听说他这几年钻煤矿赚了不少钱。父母怕睡大觉,就密集地给我定了婚期,从做媒到不到十天就结婚。再过十天,我的身份从一个中学生变成了一个即将结婚的女人,我将成为一个爱丈夫爱女儿的农村女人。
从来没有人问过我想不想,也没有人考虑过我是未成年人。
结婚那天,我像提线木偶一样,让阿姨们给我穿了一件粗糙的红色婚纱,化了夸张的妆。父母兄弟,来帮忙的阿姨,来吃酒席的乡亲,都喜上眉梢,说我有福了,我嫁的老公能干。我是唯一被遗漏的人,以泪洗面。
在推推搡搡中,我被推上拖拉机去见亲戚。我突然想到《白鹿原》,田小娥和黑娃的恋情取消了,她爸爸想尽快把她送出去,像用铲子清除院子里一泡狗屎一样急切。
也许此时此刻,在父母眼里,我也是院子里的一坨屎。
le="font-size:15px;">直到被按着和新郎拜天地的时候,反抗的种子在我心头生根发芽,我一把撤掉盖头,扑通一声跪在公公婆婆跟前,哭着对他们说,我还小,我不想结婚,我不甘心,我想读书。我希望他们供我读高中。三年之后,如果考得上大学,我就认他们做父母,认老公做哥哥,挣钱给哥哥娶媳妇;如果考不上,我就安安心心的回家,种地,生娃,持家,伺候公婆,做一个媳妇该做的事儿。说完我趴在地上把脑袋磕得砰砰响。
一石激起千层浪。公公婆婆铁青着脸,抿着嘴一言不发,空气都快要凝固了。随后人群中沸腾了,唧唧喳喳说什么的都有。有谴责我娘家的,有同情我的,更多的则是义愤填膺为婆家打抱不平的。放眼望去,我的彩礼是十里八村最高的,收了彩礼还不和人家结婚过日子,这不是骗婚吗?
老公的舅从酒席上揪出我哥,让他给个说法,谁知我那吃得满嘴流油的哥哥,竟然说退彩礼是不可能的,人已经送到你们家了,该怎么处理是你们家的事儿。
年轻力壮的老公蹲下来,粗暴地抬起我的下巴,他的脸上青筋暴起,看得出他在强忍着怒火:你就那么不愿意嫁给我?你知不知道,你父母给你说了好几个男人,只有我愿意出这6万的彩礼?
我使劲地摇摇头,又不知所措的点点头,我不知道我想不想嫁给他,我只知道我想念书。
看我泪流满面的样子,老公突然像泄气的皮球一样长长叹了口气,他站起来对公公婆婆说,
强扭的瓜不甜,既然她想念书,就先让念几年吧。再说16岁结婚确实早了点,国家也不认可。这几年,就当家里多了个妹妹吧。
老公虽然年龄不大,但能赚钱,一口唾沫一颗钉,几句话就把这事给定下来了。

3
过了几天,他从县城回来,默默地丢给我一堆高中一年级的课本,告诉我,他已经到县城高中帮我办理了入学手续,还租了一间小小的民房。
我由一个新嫁娘做回了学生。三年来,娘家从来没人来看过我,更没人给过我一分钱;公公婆婆更不可能来看我,我于他们,是一个尴尬的存在,媳妇不是媳妇,女儿不是女儿,不尴不尬存在,让他们成为人们讨论的焦点,更让他们的儿子不能说媳妇结婚。
只有老公,每年打工回来,默默地帮我缴清学费房租,给我留生活费。
三年高中,我过得比所有人都辛苦,比所有人都努力。我恨不得一天24小时都用来学习,也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半花。我起得比所有人都早,睡得比所有人都晚,教室熄灯了,我就在路灯底下被英语;学校放假了,我就在出租屋里做数学。
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终于顺利地考上了大学!老公希望我报考本省的学校,我偷偷报考了离家非常远的一个师范大学,我太想逃离这个令我伤心,尴尬的地方了。
上了大学,我如出笼的小鸟一样,呼吸着自由的空气,这种感觉太美好了。
在这个遥远的地方,没有人知道我过去,没有人知道我不尴不尬的“已婚”身份。我和舍友们一起上课,泡图书馆,参加社团活动,兼职赚生活费,逛街,打扮。高中那个从来不苟言笑的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积极乐观阳光向上的女大学生。
只是,老公默默地离开他所熟悉的工作环境,在我大学附近找到一份工作,不远不近地陪着我。
上大学前,公公婆婆要求我们把三年前中断的婚礼完成,把结婚证领了,他们说不想花钱供养别人家的儿媳妇。
我没有同意,也没有抵触,我不知道我对老公是感恩还是爱情。
还是老公给我解围,他告诉公公婆婆,大学生不允许结婚,结婚了就不能上学了。还说就算我和别人结婚了,毕业之后找个好工作,这些年花在我身上的也能连本带利讨回来,不亏,叫他们放心。

3
大三的时候,学生会的一名学长向我抛出了橄榄枝。风度翩翩彬彬有礼的他,开始频繁约我吃饭,逛街,开始早请安,晚汇报,开始在雨天帮我打伞,生病了给我买药。
那是和老公在一起时截然不同的感觉。他每次来学校给我送生活费,虽然头发是洗过的,身上的衣服是洗过的,但是身上总有廉价洗发水的很冲的香味,和学长侃侃而谈不一样的是,他每次来找我,都是局促不安地只会傻笑,只会给我塞生活费。和他在一起,没有诗和远方。
我给姐妹们这样介绍他,这是我哥。虽然我心虚,姐妹们却深信不疑,很羡慕我,还给封了个中国好哥哥的称号。因为他每次来,总是给我买手机电脑,买水果面包,买卫生巾衣架,买一切他能想到的东西。
我很苦恼。
在寝室卧谈会上,我把我的过去,以第三人称讲给姐妹们听。沉默良久,姐妹们说,理智上,会选择学长,选择学长有未来,两个人有共同语言。但是,选择学长,会让自己一辈子看不起自己,会觉得自己就是一个过河拆桥的小人。
再一次,他来学校找我的时候,学长正在约我吃饭。听说我“哥哥”来了,学长迫不及待地想要在我“家人”跟前献殷勤,他频繁给他夹菜,递烟,敬酒。借着酒劲,搂着我向他保证,一定会对我好。
他走的时候,轻轻拿掉落在我头上的一片叶子,苦涩地笑了一下,说他在工地上谈了个对象,过年就带回去结婚,以后不能来看我了,让我保重。
夕阳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他远去的背影孤独,落寞。
在他快要消失的尽头,我冲上去抱住他的腰。这是我哪门子的哥哥呀!这是守护我的人,是等我长大的人,是和我举办过婚礼的丈夫。

4
他念书不行,做生意眼光却不错。
这几年,村里土地流转,特色种植特色养殖发展的如火如荼,他早就准备大显身手做一番事业。跟我来到这个城市,一方面是不放心我,更主要的是这个省份有几所著名的农业学校。这几年他一有时间就泡在图书馆里,翻遍了图书馆所有育苗方面的书籍,还跑到大学课堂去蹭课,成为该校的编外学生。
他说他先回家创业,挣下家业等我回家。
等我毕业的时候,他已经成了政府扶持的致富带头人,远近闻名的育种专家。面对记者的镜头,他侃侃而谈;大领导让他讲话,他也毫不怯场,讲得头头是道。在电视上看到他,这哪是那个局促不安的打工仔呀!原来,只要找准自己的赛道,这个男人也能如此光彩夺目!
我回到了老家,通过事业单位考试,成为母校的一名老师。
我们举办了盛大的婚礼。
由于老公的能力和人脉,这个小城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在大家的觥筹交错中,公公婆婆终于扬眉吐气了一番,公公穿着得体的西装,婆婆穿着合身的旗袍,正襟危坐着等我和老公磕头敬茶。
当我改口叫爸爸妈妈的时候,婆婆情不自禁地拉着我的手,由衷地说,好孩子,别怨我狠心,我真怕我儿子是一厢情愿,怕他的努力打了水漂。现在好了,我们终于成了一家人。
我和老公的以往,也被人扒了出来,狠狠地议论了一番。
就像别人议论的那样,我很庆幸最终明白了我想要什么,最终没有选择那个学生会的学长,选择了老公,选择了这样一份长久平淡的幸福
余生,我们一起努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