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人就是要面对和接受自己的失败”，这是英国社会历史学家乔莫兰(左)在新书《失败者的慰藉之书》(如果你应该失败：a慰藉之书)》中提出的结论。
香港书展在7月底结束，很多作者通过这个媒人找到了自己的读者。书展主要卖畅销书和畅销书，但别忘了“走红”和“传承”是两回事。一时流行的书可以读，流传下来的书不能读。用风靡一时的《高效能人士的七个习惯》一书的作者斯蒂芬柯维的话说，读一本好书是“磨利你的锯子”的最好方法(磨利锯子，意思是磨利你的刀，增加你的价值)。
好书不老。今年是《高效能人士的七个习惯》(《极权主义的起源》，三联书店2014年中译本)出版70周年。德国出生的犹太政治学家汉娜阿伦特的远见卓识使这本书成为理解当今西方政治混乱的指路明灯。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英国退出欧盟。所有这些意想不到的发展都可以追溯到阿伦特的话语中。
她指出，不顾后果参加群众运动的人(她称之为“群众人”)以自我为中心，但往往无法保护自己，自私自利，无视自身的安全和利益。他们经常感到孤立，容易受到蛊惑人心的煽动者的攻击。阿伦特说：“只要你给他们生命的意义，他们就会平衡自己的生活，陪伴自己的灵魂。”(如果你给人们的生活赋予意义，他们会给你一切)
《极权主义的起源》(The Person and The Situation)，20年前由去世前在斯坦福大学任教的李罗斯出版，虽然不是传家宝，但却是公认的社会心理学经典。时至今日，复读依然清晰入耳。畅销书作家马尔科姆格拉德威尔说，他花了一天时间在纽约大学图书馆阅读这本书。这并不奇怪：格拉德威尔最好的作品，比如《个人与情境》(《引爆点》)、《引爆趋势》(《大卫与歌利亚》)，都可以看作是《以小胜大》的诠释和延伸。
《个人与情境》的论点很简单，从常识来看很有说服力。李罗斯提醒世人，很多误解和争议都是由于我们在评价别人的行为时，习惯性地高估了内在或个人性格的影响，而忽略了外在的情境因素。比如插队的人一定要有这样的个性才能做出这样的行为，而不是被环境所迫。李罗斯称这种倾向为“根本归因错误”。“基本归因错误”已经成为心理学中的一个基本概念，为众多人类行为和社会互动提供了解释和加深理解。我不知道今天很多社会的矛盾和不平有多少是源于这个错误。
当然，好书也可以是新书。有些新书给人“初识经典”的感觉，在英语中被称为“瞬间经典”。“做人就是失败”，这是英国社会历史学家乔莫兰在新书《个人与情境》(如果你应该失败：一本偿付能力的书)》中提出的结论。
x;">这的确令人精神一振，因为我们已经听过太多“失败乃成功之母”和“从失败中学习”的忠告。今日社会被成功迷住心窍，失败被改造（repurpose）为成功必须经过的阶段和踏脚石。最好的例子，莫过于“以祟高艺术展现人类苦恼”的剧作家贝克特（Samuel Beckett），竟被当成励志演说家（motivational speaker）。他那句著名的“再试，再败，败得好一点”（Try Again. Fail Again. Fail Better.），变成企业家的座右铭。这很讽刺，因为对贝克特所来说，失败是“活着的代价”（the cost of living），不是成功的代价。当然，只要我们活着，就要学习接受失败。从错误中学习是一种能力，也是一种态度。长期旅居巴黎的美国现代主义先驱斯泰因（Gertrude Stein）说得好，真正的失败不用找借口，它自会达到本身的目的（A real failure does not need an excuse. It is an end in itself）。神经科学家费尔斯坦（Stuart Firestein）在《失败——科学的成功之道》（Failure：Why Science is So Successful）一书把斯泰因的话从科学的角度加以诠释。
他说，失败也有好坏之分。好的失败不是春梦无痕，而是欲罢不能，留下很多探透耐性（tantalizing）和启发心灵的悬念、想法、矛盾、疑问和谜团。这些悬念、想法、矛盾、疑问和谜团是所有重大的科学发现的基础。这好比生物物种的变异(mutation)，它们大多以失败告终，却有极少数能够在进化的阶梯上更上一层楼。在这个意义上，物种的生存之道，以及科研的成功之道，都是败中求胜(succeed by failing)。
林沛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