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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到精装专辑《子恺遗墨》,惊喜之情溢于言表。看完摸着,我几乎放不下。20世纪40年代末,凯子先生的漫画被我的小学迷住了,家里有6册《护生画集》。翻看画册,快乐的回忆像以前一样复活,有一种返老还童的感觉。   

  

  凯子的漫画开始于20世纪20年代。近一个世纪以来,无论老少,这些画一直保存在咸宜。作为艺术作品,它是中国漫画史上未出版的经典。   

  

  “只有孩子们保住天真”   

  

  中国没有漫画。20世纪初,报纸上有一种单一的漫画,后来发展成漫画,以社会讽刺和政治讽刺为主流,如大师华、米谷、方成的作品。凯子的漫画在社会生活中也是批判性的,但其最高的艺术境界在于抒情和幽默。   

  

  20世纪20年代,凯子在日本学习,看到了日本武久寺的漫画,这是一个导火索。如果一个年轻女孩正在看一张标题为“死去的母亲”的照片,读者有很大的想象空间。再比如,在车站的角落里,一个女人正扶着椅背,侧着头,标题为《美丽的倦意》等等。凯子先生回到中国制作一幅漫画。今天有几部漫画的思想受到了梦二的影响。因为凯子先生有更深的哲学和中国古典文学修养,他的艺术和思想水平都得到了拓展和提高,更多的作品远胜《梦二》。如果画一个老人的手握笔如毛笔,标题是“父亲的手”(后改为“祖父的手”),这是时代的标志,旧习惯跟不上时代,笨拙而执着,在不和谐中带着温柔的同情和幽默。又如抗日战争胜利后,空壳里插满了鲜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言不发,充满了深刻的时代意义。但是,这些作品,就其思想艺术而言,并不能列入教师的最高水平。   

  

  另一方面,凯子先生艺术的独特之处在于他独特的风格,表现出童心和幽默,表现出一种审美境界。这些经典大多收藏在《儿童相》。难忘的人如画。孩子手里拿着两把蒲扇,一把在另一把前面,骑着一匹马,标题是“期待自行车”。孩子们把鞋子放在四条腿的凳子下面,标题是“阿宝有两只脚,凳子有四只脚”。在孩子经验的局限内写孩子心灵的纯真,在普通人不在乎的不起眼的现象中发现童心之美。还有一张令人印象深刻的三个孩子的照片,一个高一点的女孩站在中间,一个男孩在左边,一个戴着英国大礼帽的大女孩和一个女孩在右边,头上蒙着布,标题是“软新娘,找新官,宝姐姐当媒人”。极其不切实际,孩子们极其谨慎,在孩子身上表现出童心和童趣,在绘画上表现出老师的爱和幽默。   

  

  童心审美境界的创造绝非偶然。老师们童心未泯,菩提心未泯,向往超脱于世界的精神污秽,来自白云的坦言:“世界上所有的成年人,都被生活的琐事迷住了,都忘记了生活的根本,只有孩子保持着纯真。”“只有孩子的性格才是天真完整的,才是真正的‘人’。”当然,这种儿童优越感的理论可以从西方的卢梭身上找到,五四时期的郭沫若也为之付出了巨大的努力。然而,郭沫若是用来反对封建教条来约束自然、宣扬个性解放的,而凯子的老师则旨在赞叹童心世界,用今天的话来说,是对人生异化和超越的追求。   

  

     

  

  古诗写新画,雅中求俗   

  

  凯子的漫画艺术源远流长。主要原因是他把漫画彻底中国化了。简而言之,就是:以诗为题,诗中有画,雅俗交融。   

  

  诗体现在孩子天真纯洁的诗性上,直接用诗表现出来。资凯先生有一集漫画叫《古诗新画》。用诗写童心,是让绘画的境界更上一层楼。例如,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在一棵绿色的树下问一个成年女人,“孩子不知道春天,问为什么草是绿色的”。另一个例子是男孩骑着竹竿走向女孩,标题是“当你,我的爱人,在   

  

  老师的画册《古诗新画》可以说达到了艺术的最高境界,当然这也是一个不断精进的过程。最开始的时候,还有人用古诗词把古意写完整,比如国画。就墨和墨而言,墨和五色没有区别。可以说没有笔墨。然而,一旦引入诗歌作为人物的背景,境界就升华了。如果画三棵直立的不知名的树,远观是小屋,近观是小土堆。文字和台词都很难做到高质量。然而,在树下,一个现代女孩掩面哭泣。诗中写道:“山中有树,树有枝,心悦你而你不知”,那么树、茅屋、小丘都有超越时代的情怀。   

  

  老师高质量的作品将古人的雅诗引入画中,但他们的画不求雅,以物塑造,生动刻画,以及雅诗和漫画的魅力。毛笔不走古道,线条很漫,尤其是对于人来说,其线条往往以笨拙幼稚的笔取胜。漫画俗,古诗雅,太雅反俗。老师在两极之间思考,美在于雅俗的自由转换。与此同时,同时期的漫画家张乐平用的是硬笔人物,线条流畅,笔法快,而凯子用的是软笔,但追求的是均匀、断续之美。   

  

  覆盖漫画简单随意。写作的目的是简单笨拙,快速快速,不是要求古画的“游丝”和“铁线”的细节,而是要求漫画的散漫追随情感。因此,当时有读者指责他画的人没有眼睛,没有眼睛,这似乎与顾恺之的经典理论“活脱脱的阿杜”相悖。但是,老师遵循漫画的形式,却从白云中拿走了“意不可及笔”的原则。在老师看来,漫画不是充满纯真,而是以姿态为意义的超越,这符合司空的画面“形似”的原则。   

  

  所以《古诗新画》,诗虽古,画不雅,属于上品的往往是平民性质。比如四个人坐在一起画青山、茅屋、树木,标题是“三杯不记得谁的”,所有的画都是古代的平民服装。有时候,就像过去一样。河边有一条船,树下有两个孩子扶着醉醺醺的老人,带着标题“田翁是醉了还在跳舞,两个。   

儿童策上船”,其后有成人抱一巨大酒坛,酒意尚未尽也。平民性、草根性、雅中求俗,是子恺漫画的精神。同样画竹林下茅屋,大幅画面下有二平民装束者,面目不清,题曰“年丰便觉村居好,竹里新添卖酒家”。又如,画一牛过村,题曰“年丰牛亦乐,随意过前村”。全似出自村民之口。这种草根性力求抒平常情,表平静心,逃避讽刺漫画之尖锐性、戏剧性,与儿童性之天然、自然、纯然息息相通。

  

先生古诗写新画,雅中求俗,其俗乃新时代之俗。古诗有极高雅者,如以“几人相忆在江楼”“人散后,一钩新月天如水”“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为题,但画中人物,并非古代文人帝王,均为现代平民。《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发于报章,有人质疑,诗中主人系李后主,当作古装。先生回答说:“我不是作历史画,也不为李后主词作插图,我是描写读李后主词后所得的体感的。我是现代人,我的体感当然作现代相。”先生所言“作现代相”,结合其经典之作,当作“现代平民相”“现代草根相”。

  

  

“画工意初未必然,而诗人广大之”

  

将诗直接写入漫画中,乃中国漫画之一大发明,举世无双。

  

本来,中国有题画诗之独特传统,《四库全书》中题画诗卷帙颇多。古代画家于画作题名,往往隐于边角,如山石、花草之间,谓之“藏款”,意在不以文字干扰画意也。藏款变为诗乃始于北宋,清方熏《山静居画论》卷下说:“款题图画,始自苏(轼)、米(芾),至元明而遂多。以题语位置画境者,画亦由题益妙。高情逸思,画之不足,题以发之,后世乃为滥觞。”

  

题画诗,与一般诗不同,不在对画的说明,而是超越画面。画所展示的只是视觉直观,在时间上为瞬息,在空间上为尺幅,局限甚大。题画诗之精绝在于把画不出的意蕴用语言表达出来。宋蔡绦《西清诗话》:“画工意初未必然,而诗人广大之。”最重要的是诗人必须“广大之”,突破画的视觉。查为仁在《莲坡诗话》中说,题画诗“不必太贴切”,提出“当在切与不切之间”,所谓“切”,毕竟诗的意象要与画的主体统一,所谓“不切”就是要超越视觉形象的局限性,把语言艺术的全感官的优越性发挥出来。苏轼题惠崇的画《春江晚景》:“春江水暖鸭先知”,就因为写出画所不能表现的触觉之暖而成为名句。郑板桥题竹画:“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表现了画所不能直接表达的坚定不移的硬汉精神。郑板桥以诗入画,尽情任性,占据了画面的相当部分,不顾画中之留白,不忌喧宾夺主。子恺先生的《古诗新画》,以不完全切画意的自由情志,提高了画的思想境界。

  

《古诗新画》之“新”,不仅在平民人物之新,之俗,更在赋予现代平民以古诗之旧,之雅。如画一现代女学生于垂柳下的平台垂钓,如仅仅为画,则平淡无奇,先生题诗曰“香饵自香鱼不食,钓竿只好立蜻蜓”,意味增添了两个:第一,少女怀春,内心默默期待;第二,女性爱情焦虑不能明言,古今皆同。

  

子恺先生不仅继承了以诗句阐发、拓展、丰富画意,而且继承郑板桥直接将诗写入漫画中。但是,子恺先生本性清和,不似板桥放诞到以诗任意占据留白,子恺先生之题款讲究经营位置,画为主,诗为宾,诗句处于画中边缘留白之处。先生笔墨简拙,画中行书却是一笔不苟的子恺体,即使以白话为题,亦下盖印红色章,全系书法之不苟。诗书画结构乃有机自洽。

  

诗书画一体本为我国文人画高度发达的产物,而子恺先生却以之为漫画,将中国文人诗书画之三雅,转化为画俗而诗书雅,三者相交融。

  

  

以诗入画,为中国所特有,原因可能是中国为诗为画,皆用软性笔,水性墨,施于纸,而欧美为诗用鹅毛,书于草纸、羊皮,为画用刷子(brush)以油漆施于木板、帆布,故无以诗入画之传统,虽签名亦大体近于唐宋前中国画之藏款。待欧美有钢笔墨水之发明,乃有文字施于漫画,常置于主体之中,甚至在人物口头画出气泡,迫使读者先细读文字,文字为印刷体,不经营位置,毫无艺术性可言,是子恺先生所不屑为也。

  

子恺漫画世称漫画,为漫画抒情诙谐流派,从另一种意义上,也堪称文人画之一格。子恺漫画独领风骚至今,本有开宗立派之高标,然后世漫画家古典诗歌和书法修养多不济,不亦惜哉!(孙绍振)

  

来源:光明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