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上海国际电影节期间,有一部动画电影让观众大吃一惊。这是一个不知名导演的第一部电影,没有得到任何明星宣传的帮助。但却成为了最佳影片门票竞争中的“灯塔”,也是唯一入围金爵奖竞赛单元的国产动画长片。这部90后电影名为《女他》,导演周圣崴用了6年的时间手工创作了这部定格动画。这部95分钟的电影几乎是用废品“规划”出来的。本科和研究生期间,导演拍摄了5.8万多张废弃生活用品的照片组成动画,268个模型全部由导演亲自制作。
卷烟厂制作的废纸盒一次性纸杯
近日,动画电影《女他》在北京百老汇电影中心举办手稿艺术展,并在刚刚结束的世界哲学大会上展出。
这部特殊的作品,超越了电影或动画的范畴,更接近于一部当代艺术作品,也通过视觉艺术表达了作者对欲望和社会的思考。
男鞋怪和鞋怪妈妈
定格动画连接现实和想象。
《女他》讲述了一个“鞋怪”的故事:在一个以鞋怪为主的卷烟厂里,男性鞋怪日夜在工业流水线上工作。女鞋怪物不允许工作。为了养活独生女,一位高跟鞋妈妈带着孩子逃出监狱,伪装成男鞋,在卷烟厂打工,在鞋界挣饭吃。然而,她无意中暴露了自己的女性身份,随后被整个男鞋世界所打击。在无尽的折磨下,体内的自然力被唤醒,高跟鞋妈妈向这个残酷冰冷的钢铁世界复仇.
植物力被激发后,高跟妈妈又诞生了。
在屏幕上展示的奇异世界中,鞋子、袜子、纸巾等普通物品并不是用来模拟真实的创作,而是独一无二的,在导演构建的世界观中创造了新的形象和意义。
定格动画并不是一个陌生的概念,美影厂的《神笔马良》、《曹冲称象》都是中国人心中的经典。这种充满手工质感的影像形式可以追溯到世界电影史上的1907年。20世纪初,定格动画在日益完善的卡通动画的光芒下逐渐衰落。随着美国几个成功的商业漫画形象席卷全球,“漫画”的定义似乎已经被手绘动画所垄断。在如今的互联网时代,3D电脑动画已经成为业界追捧的主流。周圣崴甚至遇到了几个不知道什么是定格动画的年轻人。“我感觉自己被一万点暴击了。”
周生伟导演
与其他定格动画不同,《女他》属于“对象定格动画”的一个较小的组。常见的定格动画使用泥娃娃、木偶或混合材料来创建角色。然而《女他》中物品的形象都来自我们生活中的现成产品和消费品。在此基础上,发挥物品本身的特点、材料的魅力及其造型,最终重新定义物品的意义。
“我想回到物体动画的本质。它的本质是物体本身会说话,会发出频率。你要做的就是捕捉和加强这个频率,但是你不能以特别高的姿态和对象交流。这是不对的。”
在周圣崴看来,虽然电脑生成的动画更加精美,但定格动画也有自己的魅力。“定格动画最大的魅力在于,它可以通过影像和定格动画以另一种方式复活日常生活中熟悉的死物,或者有使用价值的消费品和现成产品。此外,定格动画是所有图像媒体中客观现实和超现实图像之间的唯一纽带。它具有通感属性,可以从视觉跨越到触觉。这是定格动画最吸引我的两个魅力。”
不允许女鞋工作的男鞋怪兽烟厂
从送给母亲的礼物,到对权力欲望的反思
2009年,周圣崴进入北京大学艺术学院学习影视导演。一次上课,他接触到“当代花木兰的困境”这个话题,就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在周圣崴的印象中,她的母亲总是早出晚归,像个“男人”一样在外面努力工作,但后来周圣崴意识到她的母亲有时很脆弱。所以,上大学,给妈妈拍电影成了周圣崴的愿望。
但是在电影中,周圣崴并没有夸大母爱的力量。他不认同母爱的完全伟大,也不认同女性的纯粹神圣化。“女人说到底还是人。每个人都是多面的,既有亮点,也有薄弱和黑暗的地方。
在这个片子里面,你根本看不出善恶。就像高跟鞋妈妈,她的确是为了女儿体现了母爱,但是这过程当中她也有阴暗一面。在那样一个极端残酷的环境里面,人性是很复杂的,有很多面相会被你身边的环境给刺激出来。”这是周圣崴在影片中想要体现的女性。怀孕的女鞋怪物
这个片子做了六年,从大学到研究生毕业,是一个人对世界的认知形成的重要阶段。周圣崴坦言,“这个阶段,确实,世界观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最开始剧本从主题上是比较狭窄的,就是反映女性主义。但是修改后的结尾,其实是把主题变宽了,从一个女性主义变成了一个对欲望和权力的反思。在欲望面前,没有男女,任何人都一样。”
周圣崴从没想过这部影片能够改变他们的母子关系。“我觉得最大的变化是通过这个片子,双方能够更加理解彼此,或者说双方的身份有一个变化。”
在母亲没看见影片之前,周圣崴和妈妈的关系仅限于母子关系,她会从物质和情感的层面关心周圣崴,但对于儿子所做的事情没有太多的了解。“后来我把小样给她看,看到之后,我们之间的关系就开始发生变化了,她开始会主动问这片子讲什么,这个是什么意思?怎么做的?”母子之间有了更多交流,“她能够开始尝试去了解我,知道我在做什么,然后我也更多的知道她在整个支持我的过程当中背后的不容易,所以说基于理解,双方的身份发生裂隙,逐渐转化为一种朋友的身份。”
生育监狱
奇怪小孩的孤独游戏
《女他》并不是周圣崴拍的第一部定格动画,小时候,周圣崴就用DV拍过一部名为《臭鸡蛋历险记》的定格动画,讲述了一个臭鸡蛋如何逃出垃圾桶的故事。“我是一个特别擅长自己和自己玩的人。那个时候一个人在家,觉得好无聊,发现这边有一些钢笔,然后还有臭鸡蛋,就想到了拍这个片子。”
周圣崴说起自己的成长经历,在旁人听来有些心酸。“从小就觉得自己是个怪物,没人愿意多和我交谈,他们会觉得我很怪。”极力想要融入“正常”圈子,破解“怪物”身份的周圣崴最后发现,这就是自己,没办法做任何的改变。
上了北大,周圣崴依然不是印象中“北大学子”的精英模样,更像一个“土宅”,埋头做着他人难以理解的事。拍《女他》贯穿了他后半程的大学生活。
本科期间,周圣崴基本上完成了世界观的搭建和所有的形而上层面的琢磨。研究生期间的拍摄则是更辛苦的,“那个时候担心拍不完,因为世界观太庞大了,很多动作都是一帧帧弄出来的,所以说最开始的时候基本上是每天12个小时的工作时间。”
角色设计手稿
结尾高跟鞋妈妈对镜自省的镜头是最早拍的,达到了每秒24张的帧率,“这是国内定格动画没有的,我是用了电影级别的流畅度去拍定格动画。所以那个镜头你会觉得非常缓慢和舒缓,因为它必须要达到那样一个帧率,才能够体现这样一个情感。”
为了拍好这个镜头,周圣崴每天从早上8点拍到晚上12点,最后身体吃不消,把腰拍坏了,卧床休息了两个月。此事之后,周圣崴也明白了欲速则不达,很多事情需要一个放松的环境才能做到极致。
周圣崴的拍摄场地是一间只有30平米的房间,在这个房间里,堆满了各种“垃圾”,这些“垃圾”是周圣崴用废品做出来的影片中的怪物和场景。因为拍摄场地有限,所以周圣崴就只能睡在走廊上。对此,周圣崴吐槽道,“那个地方风水不好,因为走廊和门是对着的,经常做噩梦。现在回想起这些,觉得自己真的很伟大,竟然坚持下来了。”
今年年初周圣崴看了《水形物语》,一个人在电影院哭了好久,“这片子就是一部献给怪物的情歌。所有的边缘人,所有不被社会主流所认可的人,他们内心最脆弱柔软。”
而《女他》同样是一部讲述了“异类”是如何被排挤、被迫融入的故事。这也是周圣崴通过《女他》想要传达的情感。“这部作品对我的意义用一个比喻来说就是:长久以来你在深海里面一个人发出一段频率,这个时候作品相当于一个扩音喇叭,把频率在市场中扩散出去了。”
《女他》风格强烈,点映后,周圣崴收到了很多不同的反馈,喜欢的人极其喜欢,不喜欢的人极其讨厌。周圣崴觉得很正常,“你的频率跟别人还是不一样的,但是一定会有跟你类似的频率来反馈。深海这么广阔,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原来是你一个人的孤独,现在是所有的孤独基于这个作品开始有了一个共鸣。”有个豆瓣的网友看了影片后给周圣崴发了私信,表达了长久以来自己作为一个异类,在这部没有一句对白的片子里找到了共鸣。这种遇到同类的感觉让周圣崴产生了一种莫大的欣慰感,“原来有一天有一个相似的频段给你回应了,那种感觉是很美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