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8月的一天,一个朋友来找我们,说他们舟山朱家尖岛岛上的老家正在重建房子,房子是面朝大海的。他们想成为海边的家庭旅馆。我的朋友和妻子都是电影制作人。他们早就向我们讲述了海边渔村宁静而简朴的生活方式。村子里只有几十户人家。过去,每年夏天,他们都会回到村子里,拍电影,写剧本,看傍晚回来的渔船和远处海平面上的灯光。
回忆总是比现实美好。这两年,村里开始掀起房屋改造的热潮。刚到项目现场,满山都是在建的“欧式”别墅,就像浙江其他城市郊区农村的情况一样。安静的渔村变成了大工地,在热火朝天的盖房子的同时,也充满了焦虑和不安。
项目的基地在村子的西北部,面对海湾和海滩。我们接手的时候,三层楼的主体已经封顶,房子是砖混结构,东北面海,南面是通往村镇的山和路。大楼东西两侧的邻居家也在同时进行住宅装修,楼与楼之间只留两米的通道,非常紧凑。
设计任务就是在这样的条件下做一个12个房间的民宿酒店。设计之初,面对充斥渔村的“欧式”建筑立面符号语言的压迫,我们本能地开始反抗,希望在建筑文脉中寻找出路,从而脱离渔村的时空撕裂感,带来另一种本土建筑的可能。
is);">
曾经在西南欧漫长海岸线上的旅行经历或许能够给我们带来一些启发,让我们从狭隘的形式语言和狂热的消费世界中获得救赎。柯布西耶曾经这样形容卡普里岛的房子:“一座岩石的延续、一丛岛屿的分支,如同建筑地衣从卡普里岛的土地中生长出来,成为凝视自然的工具”。
在那些由石灰岩和花岗岩建筑构成的坚固的村落,生长于海边山坡上,与大地紧密相连,既有常年抵抗海风的粗粝性格,又有很强的在地性。舟山的诸多海岛上,渔村的建筑形态也经历了几次演变:最早期的村落一般在背风的山岙里,建筑多由花岗岩和块石砌筑而成的单层坡顶石头房;第二阶段的翻建后大多是有二层外廊的砖瓦小楼,建筑多为砖混结构,楼板和阳台普遍采用水泥预制板;近年的第三阶段的翻建使房子层数又一次加大,同时,由大规模工业化生产带来的廉价而庸俗的“欧式符号”装饰元素彻底成为了主导建筑形式语言,并舍弃了阳台、露台等日常生活中非常重要的功能空间。
我们决定采用去装饰化的方式,通过建筑自身的元素定义空间形态。改造前的住宅平面布局希望能够有尽可能多的使用面积而忽略了建筑空间与海的互动关系。于是在朝向大海的一侧,我们植入了“阳台”元素对原有建筑格局进行干预,产生了一个新的看海界面。新加的阳台不但丰富了建筑面对自然过渡的空间层次,也形成了“框景”的效果。
受建筑师伍重在马略卡岛自宅的启发,这种有限定性的“框景”使得从每个房间看出去,都可以得到属于自己的那一片不同的海景。相比于那些格外开阔的海景视野,这种处理方式却反而提供了一种更加强烈的途径,让人们可以自内而外的去感知建筑外的世界。
当房间的主角是一个为你提供观看外部世界的“框”的时候,你发现大海和那些岛屿会愈发清晰、甚至充满张力的呈现在你的面前。另外一方面,“框景”也为房间里的人很好地回避了当今的渔村乱象,从而更加专注眼前这一片海带来的宁静。
△ 轴测图
在南侧朝向山和道路的一侧,阳台功能的加入带来了跌落错动的建筑形体,与山呼应,简洁有力,同时对从村镇前来的人们来说也增加了可辨识度。我们希望改造后的建筑在表层的粗粝中带着柔软的性格,就像海边礁石上长出的花,坚韧不拔。我们也试图寻找在剥离了庸俗的装饰符号之后可能产生的朴素的建筑特征:它是功能性的和在地性的;也是文学的和生活方式的。
△ 轴测图
我们希望这种朴素的建筑语言,能够让渔村乡邻看到在流行的“欧式”立面之外的建筑可能性,从而让向海而生的人们在建造宅院的时候能将生活方式作为首要考量因素,而不仅仅是通过跟风庸俗的装饰符号来寻求自我的身份认同。
过去,在渔村里的大树下,总是聚集着一拨拨亲戚邻里在拉着家常。我们希望在设计中将这种生活方式在新的场所里保留下来。原有场地的高差在设计中得以保留,并用以路径引导的方式定义出在运动中的连续景观体验:从场地西北侧较低处的院子入口的大树旁,背对着大海进门,沿着西侧高大的围墙拾阶而上,径直进入室内或者侧身走进大树荫庇的观海平台,在树影的摇曳里静静坐下来。观海平台借由场地里原有的五棵朴树而形成。这是伴随着孩童长大,并且经历了数次台风,却仍能在海边沙地上顽强生长的树木,因此尤为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