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他在约定的时间出现，生于68年的吴也着急了。
一秒钟他说：“对不起，我今天只有30分钟”。
接下来的电话进来了，面试时间只有30分钟，缩短了2分钟。
作为丽江浙江商会会长，吴与我们想象中的大相径庭。他个子不高，略高1.7米，但是没有肚子，动作很快。这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得多。搭配深色西装和白色衬衫，再加上一丝不苟的发型，显得谦逊而倔强。
不过吴是真的忙。据他说：“每天都在找资源，找资金，谈合作，很忙！”
在丽江三十多年的软时光没能让他慢下来。而是带领一批浙商在丽江和迪庆做了很多熟悉的项目：大研花巷、丽江美食天街古镇、杜克松华巷、月光印刷巷。
他涉足多种行业，从建材百货到娱乐消费再到文化旅游地产.至今已拥有云南田弘金兄弟工贸(集团)有限公司、丽江古城区百货有限公司、香格里拉仁化置业有限公司(杜克松华巷)等十余家公司，仅在古北天街项目投资近5亿元。这符合大众对“浙商”的刻板印象：没有定式，然而生气勃勃。
我们好奇的是，浙江商人带着“走遍千山万水，讲尽千言万语，想尽千方百计，历经千辛万苦（四千精神）”与“家乡宝”相遇丽江，会发生怎样的化学反应？
这一切都始于33年前，他带着一万元穿越丽江。
撰稿|跳，阿楚
摄影|张勇，张秋才
编辑|杨丽娜
01睡得了地板，才做得了老板
当时吴待的浙江，并不是“一砖三瓦”的地方。相反，由于“七山一水两田”的支离破碎的地形，很多家庭吃不饱饭，挣扎度日。
吴出生在泰州，泰州也不例外。吴，出身贫寒，1984年中学毕业后就辍学了。跟一个木匠师傅当学徒，只是因为“有了手艺就好找老婆”。
木匠活不长，吴就去学做豆腐了。他的同乡亲戚也不比他强多少，忙着摆摊修鞋。用吴的话说就是：“能赚钱就赚钱”，“亲戚在外打拼，一个跟一个”。
1988年，吴也被姐夫带到了千里之外
"6537479892882167054">云南。姐夫在大理做服装，他揣着仅有的1万元，选择了丽江，“这1万元除了自己做木匠攒的3000元，其他的7000元还是家中父母以3分利息在村里借的”。就这样，他以月租金250元在民主路租下了一个小铺面，开始卖衣服。
江湖传说，浙商最能吃苦，睡得了地板，才能做得了老板。为了还债，吴瑜明也算是实打实地经历了。二十平米的小铺子，白天开门是女孩子喜欢的时装店，晚上关了门，单身汉吴瑜明席地而睡。
苦也不是白吃的。外人看起来落魄的年轻小老板吴瑜明，连普通话都说不标准，但因眼光时髦，卖的衣服很是畅销，很快就悄摸摸地还完了债，还把自己苦成了万元户。
灵活机动的他当然不会只在一个行业硬钻下去。1990年，他敏锐地发现了家用电器的商机，“大家熟悉的‘燕舞，燕舞’，我在丽江都卖过！”
短短三四年时间，他靠着销售电视机、音响、录音机，赚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20多万，这位20多岁的小年轻心里想着，“终于可以娶媳妇了！”
2我早就知道，家族化管理不行
1994年，吴瑜明通过相亲遇上了他的妻子，同是吃苦耐劳的浙江老乡。两人携手离开丽江，到了苏州，小家电生意更集中的地方做起了批发，“因为更赚钱呀”。
那个时代，吃苦耐劳总是发家致富必备品质。吴瑜明小两口四处辗转，苦心经营。生意蒸蒸日上，经过原始的资本积累，他已颇有身家。
再回丽江，源于2002年和老朋友的一次聚会，想着回到丽江看一下就离开，没想到丽江发展那么快，又留了下来，在七星二街买下了2亩地开了家“大世界”。
彼时的丽江商界，大家都在摸石头过河，都在野蛮生长。“做生意的人少，管的人也少，办个执照就可以做生意，没有什么规范。”但那时的丽江，各方势力暗涌，吴瑜明这个外来者小心翼翼地游走在势力之中，“对谁都是和颜悦色，久而久之，他们觉得你小吴人还不错，就成朋友了！”
但吴瑜明知道，左右逢源不是将生意做好的全部，专业化、集团化管理才是。
“我很早就知道，家族化管理是有漏洞的！”在丽江企业依旧以家族化企业管理为主的日子里，吴瑜明逐步改换起了经营方式，聘请专业的管理团队来打理。“未来做事，一定是标准化，规范化，蛋糕越大，竞争对手越多，越要正正规规做事。”
事实证明，他的决定是正确的，因为较早的规范，这个外来的小企业才能在接下来日子里，将自己的业务越拓越宽。从金山汽贸城到后来的医药公司、百货公司，再到更多元的产业：珠宝茶叶、汽车物流、文旅娱乐，都离不开最初的规范。
近年来，为了集团化管理，由个体经营转入团体经营模式，由小规模经营转入大规模经营，由单一产业经营转入一二三产业融合发展，吴瑜明发起成立了“云南天鸿金兄弟集团”，实施轻、重资产两轮驱动，计划在5年内实现资产规模达到100亿、年销售收入100亿的目标。
3单打独斗的时代过去了
抱团和将先发地区的优势项目带来丽江复制，则是他企业稳步发展的助力。
吴瑜明无数次强调，2006年丽江第一届浙江商会成立，是他企业开始做大的起点，因为他的创业便再也不是单打独斗。“一个人的力量总是有限，光靠个人，项目都捂烂了可能也没做起来！”
2015年以来，在吴瑜明的带领下，丽江市浙江商会的影响力和知名度越来越大，已成为丽江市古城区工商业联合会、丽江市古城区商会执委单位，丽江市商会副会长单位，被评为“丽江市古城区第二届优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建设者”，被云南省工商业联合会、云南省总商会评为优秀商会，获得云南省浙江商会授予的“兴会贡献奖”。
抱团合作最成功的项目之一便是金山汽贸城。“现在来看，金山汽贸城做得不错，但我告诉你，不是那么容易的。”
2010年，丽江还没有多少私家车，但吴瑜明看到了浙江等地私家车暴增的趋势，便想在丽江打造一个汽贸城。“可我没那么多钱啊！”当时还是常务副会长的吴瑜明便召集一帮商会朋友一起来做，最后他将“大世界”抵押了3000万开始干起。
即使好项目上马，也是一波三折。“常常遇见的情况就是，需要资金了，但有人就是不拿出来！怎么办？”
“谈！不停地谈！尽力能说动他，有钱拿钱，有力出力。实在谈不拢，再找别人谈，顶上去。”
“这些年，你看着我们浙江商会投资很多项目都成功了，但其实很多时候，都差一点就死掉了，像金山汽贸城、百货公司、医药公司项目都是如此。能怎么办？还不是重复重组，最多的三次重组都有过，后面都救活了。”
就这样，吴瑜明和同乡们将生意版图一路从丽江延伸至香格里拉、大理、曲靖、腾冲。
有时，成功有许多的条件，包括了时代、机遇、运气，但隐藏最深的，应该叫从不轻言放弃。
4带来转折的疫情
即便是“天生会做生意”的浙江人，在丽江也并非无往不利。
吴瑜明坦言，这些年也有许多失败的遭遇。比如，泸沽湖投资，香格里拉失败的KTV项目等等。
“包括去年的疫情，我们整个商会直接损失至少5000万，间接损失直接上亿！”其中包括吴瑜明准备发力的古城茶叶、珠宝等板块被迫暂停。“因为我们谁也不知道，疫情哪一天会暂停，只能暂时止损。”
当全世界的企业都遭遇疫情这个黑天鹅事件，没有别的办法，只有抱团取暖，融资的融资，咬牙挺过去!
融资难，永远是摆在民营企业面前的一道难题。
“这两年民营企业的困难真的是超乎想象的。”在吴瑜明所知道的范围里，有些民营企业主付不出利息，卖车还贷都是小事，还有咬牙去搞民间借贷的，都太难了。
作为市政协委员，他在2018年提交了《着力解决民营企业融资难融资贵问题，促进我市民营经济持续健康发展》等两份提案。“还好，丽江工行在全云南第一个实施的‘借新还旧’，丽江农信社近几年对民营企业的借贷支持力度不断提升，都极大的缓解了我们的资金压力。”
随之调整的还有企业战略。从自己投资的重资产模式，开始转向跟大企业合作，依靠他们的平台或者资本共发展。
话虽这么说，但吴瑜明仍然在不停地砸钱，收购一些商会会员的不良资产或是“烂尾”项目。“一箱苹果里有一个烂的，那全部都得烂，我得帮大家把这些历史遗留问题解决掉，才能好好去处理未来的问题。我既然是会长，那我就是领头羊了。互帮互助是我们浙江商会的传统，有人不行了，就得有人顶上去。”“我们浙商凭什么出名？不就是因为有这种精神传统。”
05重新复制自己，我也没有把握
但当前，只靠市场拼搏已经不够了，吴瑜明也坦言，之前的成功无非是赶上了好时候而已。
“现在的年轻人想要白手起家去创业，像我当初一样开个店，一点点做大，太难了。”吴瑜明说：“现在回头看，会觉得当初遍地都是黄金。而现在创业的年轻人，除了特别有特色的凤毛麟角，绝大多数都难以做起来。现在的营商环境并不简单，反而越来越复杂，越来越难。国内企业平均存活时间只有短短不到三年。如果让我在现在的环境复制当年的成功，我自己也没有把握。”
这并非是对市场失去信心。而是当大数据、人工智能将世界的距离越拉越近，以前依靠买卖赚钱的关系，开始出现了无数的转换：信息转化为数据，数据转化为客户，客户转化为现金……看着机会无限，却是一笔更难以算准的账。
“这需要独到与超前的眼光。”吴瑜明说，但有些东西依旧没变，比如——
人品。做事先做人的道理千古不变。比如我比别人贷款更容易，就是因为这么多年诚信经营，有口碑，有信誉。
专业。想创业，可以先去正规大企业丰富经验，成为一个专业的人。光读书，没有社会阅历，不懂得经营管理、人际关系，都是不行的。
坚持和抱团。困难就像这次疫情，说来就来，每个人都会面临，每件事都会有风险和难处，只有抱团，互帮互助才能起死回生。
“过去的机会和成功无法复制，但这几点，是可以复制的。”
06遥遥无期的退休计划
如今，吴瑜明已年过半百，他有一个简单的退休计划，就是到了六十岁便把自己的企业交给专业的管理团队，自己出去旅旅游，回家跟朋友喝喝茶。但他也不知道，这个退休计划能不能顺利进行。
“有多少人给自己定了五十岁退休，然后六十岁，七十岁，结果都退不成。这个社会变化实在太快了，你看李嘉诚，人家九十岁了还退不成！”吴瑜明说：“何况，我的事情还没有做完。”
他未完成的事情包括，将企业走出丽江，将浙江商会的会员企业都带上正轨。以及在2019年《进一步优化营商环境，推进丽江经济快速健康发展》政协提案里，他呼吁的“希望丽江的营商环境能够再好一些。”
在他看来，虽然相比十几二十年前，现在的经商环境已经改善了太多，但依旧有能够提升的空间。与之对比的是，走入浙江的各级政府行政中心，看到的最显眼的字体就是“最多跑一次”。
记者手记
采访之前，关于浙江藏富于民的段子听过很多。比如：
浙江的孩子家底都很殷实的样子——不是那种“家里拆迁分了五套房”的殷实，而是那种“家里有5个厂”的殷实；浙江孩子从小耳濡目染，不要打工，要自己当老板……
但最最权威的，还是第4次经济普查里的数据：
浙江用全国1/24的人口，开办了超过1/8的制造业企业，以及人均工厂数量，浙江全国第一（每42人就有一家企业）。
其中，还不包括在外造富的浙商，在浙江之外折腾出的财富和影响力。
看来，那么多人竞聘浙江萧山赘婿，不是没有原因的。
在对吴瑜明短短两次采访里，我们试图了解浙商之所以屡屡成功的奋斗密码。
虽然他不善辞令，再加上普通话里带着浓厚的台州口音，让内心的丰富更难通过言语交流。翻来覆去无非都是“生意不是那么简单的”，“酸甜苦辣太多太多”。
但我想，在“走遍千山万水，讲尽千言万语，想尽千方百计，历经千辛万苦”这四千精神之外，他对资金腾挪的理解，对企业方向格局的把控，不忘初心的坚持，都是许多丽江本土创业者值得学习的地方。
只是，当传统行业遭遇科技浪潮，没有一个行业的成功变得轻易。
未来的机会究竟属于哪里？
美国预言家凯文·凯利讲了一句话，他说未来消灭你的敌人，今天一定没有出现在你既有的敌人名单上。
可能，决定机会的，是我们的脑子和我们面对未来不确定性时的勇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