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政府希望中国资本完全是被动的金融投资,不参与企业管理。中国资本和企业未来可以作为有限合伙人继续在美国投资。 《财经》 记者 王晓枫 | 文 郝洲 | 编辑
“投资美国科技公司的大门尚未关闭,目前的放缓只是暂时的。”华山资本创始合伙人杨磊在北京办公室接受《财经》记者采访时表示。
华山资本成立于2010年,是由杨磊创立的跨境风险投资基金,杨磊习惯于在硅谷和北京之间跑来跑去,旗下拥有来自亚洲、北美和欧洲的几只全球最大的主权财富基金。
华山资本专注于投资在北京和硅谷设有办事处的美国科技初创企业。它是一只中国投资基金,在硅谷有很多成功的案例。比如Ninebot旗下的中国公司Ninebot收购了美国领先的平衡车公司Segway,投资了世界顶级直播游戏平台Twitch、硅谷云服务提供商Mirantis、人工智能视觉处理技术公司Moivdius等著名科技企业。
杨磊本人在中美科技领域有超过25年的投资和企业运营经验。硅谷的大多数企业家都不认可新的《外国投资风险评估现代化法案》。
新法案授权外国投资委员会特别关注外国机构或个人获得美国科技初创企业控制权的交易。杨磊和他的团队指出,新法案特别强调,将加强对外国人在关键基础设施、关键技术和与美国公民相关的敏感数据的并购投资的限制。
“新法将为中国资本和中国企业在美国投资科技和并购带来很大障碍。同时,也将为期待融资的公司考虑接受中国投资和并购带来担忧。最近,硅谷看到中国资本在美国硅谷的投资急剧下降。这种趋势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会保持不变。”杨磊说。
美国政府并没有完全封锁中国资本投资美国科技企业的道路。图/视觉中国
中国重应用,美国重突破
杨磊认为,目前我国各行业的发展模式正在从粗放型逐渐向技术创新驱动的增长模式转变,因为我国的创新基本上还是以应用和市场为基础,技术含量相对较低,但应用场景广泛。相反,硅谷的创新是核心技术的创新,从核心技术出发,然后在某个领域实现颠覆和突破。人工智能、大数据、物联网、云计算等概念都来自美国,这种创新模式的差异源于两国经济社会发展状况的不同。
中国仍然是一个发展中国家。要从农业社会快速发展到现代工业社会,首先要满足最基本的需求。所以在很多情况下,它不是由科技驱动的,而是由基本需求驱动的,相关技术也是由此衍生出来的。杨磊解释说,再加上中国人口红利大,过去几十年劳动力成本相对便宜,不需要机器来代替劳动力。此外,企业家在追求利润时,会选择短期内投资最少、回报最高的模式。
另一方面,高科技驱动的创新模式投资高、风险大、周期长。但是美国人口红利小,社会成熟,赚快钱的机会少。因此,企业要想成功,就必须走出有技术含量的独特之路。因此,美国科技企业在深度科技领域更具创新性和颠覆性。
这种差异使得中国企业家和资本渴望在硅谷找到高质量的技术和创新机会,与中国市场结合。因此,中国投资涌入,企业频繁在硅谷寻找投资机会,建立投资基地。
《金融时报》指出,即使在过去两年中国对美投资大幅减少的背景下,投资者对美国的投资也在大幅减少
yle="font-size:15px;">中国资本投资美国科创企业一般分为被动财务投资和主动控股投资两种模式。总体来说,主动控股投资涉及资金数额大,但投资项目少。反之,被动财务投资涉及资金数额小,但投资项目众多。后者专注收益回报,不参与企业管理。硅谷为中国资本提供机会,中国资本也为美国科创企业带来发展红利。中国存在一个巨大市场,这为美国科技公司提供了很好的业务发展机会。科技公司成长过程中需要大量资金,中国资本通过投资推动这些科技公司成长,这是一个双赢的过程。
“中国资本每一块钱投入到硅谷都是对美国经济、科技发展的促进。众所周知,科技公司发展存在巨大风险,研发失败概率很高,最终只有很小一部分科技公司获得成功。”杨镭表示,从某种意义上说,硅谷公司接受中国投资是用中国的钱进行一场科技创新实验。
但这个双赢模式在华府政治圈里被认为存在对美国国家安全的威胁,因此成为CFIUS扩权后的主要审查对象。最令美国政府担忧的就是投资过程中可能存在的技术转让。为美国司法部、国防部和情报部门提供技术安全服务的 Haystax公司CEO布莱恩·威尔(Bryan Ware)在接受Politico采访时便表示出这样的忧虑,他认为每项投资都会带来一些知识产权损失、外国影响力的渗透以及控制权丧失的风险。
杨镭对此并不认同,“是否同意进行技术转移是商业行为,不涉及强迫,可以进行谈判”,例如,纯财务投资就不涉及技术转让。美国企业接受投资后来中国发展,采用外资全资子公司模式就可以完全避免技术流失问题。
正因如此,美国政府并未完全封锁中国资本投资美国科创企业的途径。新法案虽然限制外国资本直接投资美国科技企业,但允许外国机构和个人先将资本投资到美国人的管理基金,因此中国资本赴美投资大门并未关上,只是美国政府希望中国资本是完全被动财务投资,不参与企业管理。中国资本与企业对美投资今后可以用有限合伙人(limited partner)的身份继续进行。
引进转向研发
相比担忧投资可能会带来技术流失这种观念,杨镭认为,全球领导人更应该意识到科技发展日新月异,企业真正的核心竞争力在于不断创新和进步,而非留守在既有技术层面上,历史证明,很多优秀的科技公司几乎在一夜之间就被颠覆掉。
作为硅谷所在地的加利福尼亚州政府意识到了这一点。该州众议院8月30日以全票通过第44号议案,支持本州与中国开展包括科技在内的多领域全面合作。
“这个议案非常反映硅谷科技界的观点,硅谷和美国大部分企业家都渴望中国市场和机会,中美在科技和企业之间的投资合作不会因此而停滞。科技无国界,美国企业渴望进入中国市场的步伐不会停止。”杨镭说,中国企业不断学习国外先进科学技术的道路也是多样化的,双方企业家都会在新的国际政治形势下找到合理合法的合作模式。
不过,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中美企业在科技领域的合作挑战是确实的,这种挑战某种程度上也会倒逼中国企业改变创新模式。
中国正步入科技变革和产业升级进程,互联网驱动的创新在过去十年一直是中国发展主流,然而以商业模式为基础的创新浪潮已逐渐进入尾声。人力成本、原料成本、环境成本、政策成本均在上升,这些曾经促使中国企业成功的要素逐渐消失,企业今后发展必须依靠科技、创新和全球化市场这三个要素。
提升科技,主要依靠两种途径,即自我研发和合法引进。外部不利因素会给中国科技发展带来挑战,有些过程可能会减慢,要靠自己摸索研发,甚至要走些弯路,但这也会促使中国企业研发属于自己的核心技术。
“托马斯·弗里德曼在《世界是平的》一书中将地球形容为一个村,协同工作、共同发展,国家之间分工不同,这非常有效。但目前的发展局势打破了这个理念,不仅对于中国,其他国家也会发展出自己的独立体系,从某种意义来说这不是一个坏事,研发技术不容易,但当企业发现不这么做就无法生存,那么就会投入金钱、精力搞研发,即便会有失败。这种倒逼会激发动力,几年后会产生一批优秀的中国科技企业。”杨镭说。
(本文首刊于2018年10月1日出版的《财经》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