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儒家思想的创始人,孔子被中国乃至国际社会视为“万世楷模”。记录他言行的《论语》,自汉代以来就是一部标准作品。歌德是18-19世纪德国著名的思想家、诗人和作家,被称为“德国最伟大的作家”。虽然他们出生在不同的时代,有着不同的文化背景,但他们的作品中都有着对人性和仁爱的深刻诠释,至今仍被无数人阅读和讨论。
1月3日,“未来我们的未来”系列第七届论坛在爱琴海购物中心光空间新华书店举行。以“经典与未来之间的仁与仁:歌德与孔子相遇时”为主题,邀请到了对孔子和中国文化有着深入研究的浙江大学马一浮学院特聘教授杰夫。以及曾多次就歌德和德国文学进行国际学术讨论的克拉西克魏玛基金会研究和教育部门负责人托尔斯滕瓦尔克和文化学者沈主持了此次活动。
左起:现场翻译,托斯坦沃克,沈。
歌德是时代变革的见证者和推动者
沃克教授介绍,歌德一生经历了法国大革命和工业革命,见证了欧洲教会的兴衰。歌德出生的时候,欧洲还处于现代化开始之前的封建时期,他去世的时候,欧洲已经成为一片现代化的土地。
然而,歌德不仅仅是一个转折时期的旁观者,他自己也成为了变革浪潮中的一员。例如,这股变革浪潮推动歌德在几乎所有主题上革新德国文学。歌德之后,整个德国文学语言与歌德之前完全不同。歌德的新现代德语文学语言现在仍然影响着许多德国作家。同时,歌德建立了全新的艺术观:他强调艺术的独创性,提出了天才美学和独创性美学两个概念。“对歌德来说,他认为一件艺术作品的真正价值应该是创新和原创,而不是在现有的形式上继续模仿和发展。”沃克说。
歌德在德国文学中的声誉与其国际视野密切相关。歌德的文学创作不仅关注欧洲,而且对世界文学着迷。比如歌德对波斯文化和中国文化最感兴趣,最突出的例子就是《西东诗集》和《中德四季晨昏杂咏》两首诗的出版。早在19世纪初,歌德就呼吁世界文化交流。他是这一领域的先驱,歌德也是第一个提出“后国家”思想的作家。
“当我们谈论文化时,我们应该跨越自己的国界,从国际的角度来讨论文化。他认为,所有国家和文化都可以通过与其他文化的交流而受益,只有不同文化之间的交流和互动,文化才有未来发展的可能。”沃克说。
歌德不仅是他那个时代的观察者,也是诊断学家。正如他的经典之作《浮士德》所提到的,随着现代化的快速推进,时代脉搏的频率也在不断加快。此外,现代化也可能带来文化身份的丧失和身份意识的模糊。在现代化的进程中,很多历史记忆正在被我们遗忘,而这些历史恰恰说明了我们从何而来。“所以他不仅看到了这个社会开始现代化的一些积极方面,也预见到了现代化可能对我们生活产生的一些消极后果。”
在社会向现代化转型的过程中,也许只有变化本身永远不会改变。歌德总是有寻求改变的意愿,执着于不变的历史是对他不利的。他认为,要在传统和历史的基础上寻求创新和变革,实现传统与未来的平衡。通过这样一个概念,歌德在过去和未来之间,也在创新和传统之间达成了平衡。这也可以在歌德与时俱进的艺术观中得到印证。
辩证看待“君子不器”的现代教育意义
古典思想只有在现代社会实践过程中不断修正才能获得经验
久弥新。不管当时多么确凿的箴言也需要接受时代的检验和淬炼。傅杰就表示,《论语》里“君子不器”的说法在现实社会中已经部分不适用了。“这个‘不器’简单地说就是不要把你变成一个器皿,但我想现在片面地宣传这种思想是不负责任的。”傅杰认为,孔夫子当时是想培养弟子成为一个百科全书式的学者,但是现代社会,人想要在社会上立足,首先要有自己的特点,也就是要培养一技之长,不一定都是绝技,但是在某一个位置上“可能没有人替代你,你的位置才比较稳固”。
有自己的技能所长就可能成为某方面的专家,但是傅杰觉得,这样也是有弊端的:“你要在很小的事情上知道很多,很大的代价就是很多作为一个人应该知道的东西你就不能再知道了,这其实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他引用了钱钟书先生的比喻。有人眼睛坏了去找医生,医生对患者说:你这个是左眼,我是专治右眼的。“当然,这样的医生可能成为世界顶级专家。但是人生到了这个地步,可能就比较无趣,把右眼所有的东西都搞清楚了,对左眼一无所知,更不要说对别的东西一无所知。”
为了防止对一个领域过度钻研,导致丧失对其他专业的敏锐度。有的理工科院校会举办人文阅读竞赛,宣传一年要读多少本书,读完了有奖励。傅杰认为,文学就是要逐字逐句精心品读的。“一本《歌德谈话录》里面肯定有很多人生智慧,那真是一个老人到了人生的尽头所彰显的炉火纯青的人生和学问境界。” 这绝不是囫囵吞枣、走马观花的阅读方式所能体悟得到的。
傅杰一直跟学生强调,每天都要挤出时间来读书。读一首20个字的诗,一年下来就是300多首,第二年水平高一点了,每天读28个字的一首诗,养成这种习惯五年、十年之后,人生会发生巨大的改变。这种做法歌德也曾提倡过:不管你从事什么样的职业,每天应该读一首好诗,每天应该看一幅好画,每天应该听一首好曲子。
君子是否应该“不器”?歌德在教育小说《威廉·迈斯特的学习年代》,也谈到过类似话题,他把“不器”看作是一种注重通识教育的体现。歌德在他的这部作品中间讲了两个极端,第一种极端是通识教育,即要了解这个世界的方方面面,所有的都要穷尽。还有另外一种教育的观念是专攻某一个方面的职业教育。歌德把这两者进行了一个对比,想表达的是这两者并不是通往教育的最终目标的。“因为要穷尽所有知识的教育方式是不可能实现的,同时把人培养成某一种职业的专才也不是我们想要的结果,因为它会导致知识的贫瘠化、人的贫瘠化和人最终的异化,成为一种工具。” 瓦尔克表示,教育最终的目标是要把这两者结合起来。这也就是孔子主张的“中庸之道”。
歌德和孔子的很多思想不谋而合
傅杰表示,一个有文化的中国人,就应该多少了解一点孔子,多少应该读一点《论语》。“原因很简单,中国的文化没有断过,而中国文化从汉代开始就一直是儒家为主流的文化,《论语》里所体现的孔子思想影响着中国的政治、社会、文学、生活的方方面面。”
英国诗人威斯坦·休·奥登曾说:没有一本书是莫名其妙被人记住的。
现代出版一本书,可以用商业手段炒作、找亲朋好友做广告,一本书尚且可以炫耀一时,但是100年之后没有这些社会资源了,真正决定这些书是否有市场的都是后来人。《论语》虽然只有只言片语,不尽完善,但是已经不需要为它的流芳百世背书,而且它的当代影响力也能确保它能够继续流传下去。歌德的著作也是如此,世界各国的人都在接受着歌德智慧的赠予。
歌德被称为“魏玛的孔夫子”,是因为他的思想和孔子有很多契合点。瓦尔克说,歌德是读过拉丁语版和法语版《论语》的,而且歌德不仅是阅读而已,还把很多儒家的学说和想法融入到他自己的文学创作中。
瓦尔克举了一个例子。歌德在1780年左右写给奥古斯特公爵的一首诗中提到了如何做一位英明的君主。歌德认为,作为君主,需要心系人民、为人民造福祉,歌德在这首诗里强调了君主的责任和义务,在这一点上和孔子关于为君的想法很相似。而且歌德本身也是一位支持改革的政治家,他也是希望用这样有教育意义的诗歌去教化、鼓励他的君主为政以德,从而推动那个地区政治的改革。
歌德所处的时代早期面临着传统向现代化的进军,在此进程中他预见了很多社会未来的挑战和问题。在他思忖应对策略的过程中,发现孔子的很多想法和他不谋而合。
立足当代,回望过去的经典之作,重温两位圣贤的智人之语,能够给现代人许多思想上的启迪。歌德所属的时代,是现代性初起端倪的时代;在孔子所在的这个时代,是一个更加久远,或者是在社会刚刚成型的阶段。但是他们之间的想法却如此相似,建议也非常相近。这或许能够说明,虽然其中很多言论在现代语境下有商榷的空间,但其中的普适性原则却能够跨越时间的限制,依然有着重要的现实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