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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书横江词
黄家图
花卉图册(局部)
雪梅竹画轴
王建民
第四次去绍兴看纪念徐渭诞辰500周年特展时，台风“烟花”的先锋已经到了市区。一阵瓢泼大雨猛打在老城区房屋的蓝灰色瓷砖上，溅起的雨花宛如徐渭笔下的文字，激昂激荡。坐在莱恩当地一家著名餐厅的二楼，鲁迅觉得自己在餐厅里等一个老朋友。服务员沮丧地踩着狭窄的木楼梯，拿起一小瓶杨梅烧酒。两个浸在瓶底的杨梅饱满而无声，隐藏在玫瑰色的透明中。透过这醇厚的酒色，我仿佛看到了徐渭飘忽不定、诗意盎然的人生。
陌生人的困境
许巍的生活是不幸福的。1521年3月12日，徐渭出生在人们聚集的地方绍兴。他的母亲是跟随苗家的父亲许仪的婢女。许巍出生仅仅100天前，他的父亲去世了。在许巍十岁左右的时候，他的生母因为家庭的衰败，被迫离开了许家。
许巍是一个才华横溢的年轻人，在他的村子里很有名。然而，当他踏上科举之路时，从十七岁到四十一岁，他参加了九次考试，除了在二十岁时被记录为学者之外，都以失败告终。许巍司文思维敏捷，考试领域“怪论”频发，被斥为“不合规”。考场不及格绝非偶然。这给许巍带来了很深的心理伤害。他经常陷入隐痛，时而发呆，时而狂躁。他自称有“心脏病”和“脑风”。
1562年，最赏识徐渭的浙江巡抚胡宗宪锒铛入狱，直接导致他旧病恶化，疯癫不堪。1566年，神思恍惚的徐渭怀疑张有外遇，不小心杀了妻子，锒铛入狱。究其原因，在于徐渭在自述中避重就轻，留下了“傅毅、杀张、坐牢”六个字。他指的是自己歇斯底里的发作，误杀了人。在监狱里呆了七年后，他在明神宗登基的那一年(1572年)被许多朋友解救出来，并被赦免和释放。
这种痛苦和艰辛在他的作品中得到了充分的体现。七十岁时，许巍回首人生。他在自述《畸谱》中，写下了唐代岑参六岁时吟诵的诗句：“鸡鸣，晨曦中紫路寒，朱雀鸣，庭顶染四月。”感动现场，痛哭流涕。徐渭的疯癫，不仅是环境造成的内心怨恨和恐惧的原因，更与痛苦、艰辛的人生经历息息相关。绍兴有句流行的话，许巍自杀九次，都没有成功。
人的奇怪外表
这么奇怪的人长什么样？世界上只剩下他的两幅画像。一幅应该是他三十多岁的画像；另一幅是清代康熙时期制作的，是对后世传下来的画像的暂时模仿。这两幅作品都没有留下作者的名字，但在绘画的外观上有相似之处。
许巍五官粗壮，身体强壮。南京博物院“明代浙江十二名人画像”系列现藏一幅悲图。从绘画技法上看，与明末南京首屈一指的肖像画家曾鲸十分相似。作者采用中西合璧的绘画方法，脸上的五官反复烘焙和染色，立体感强，生动程度高。画像中，徐渭身穿一条饰有玉佩的浮巾，这是典型的明代儒家服饰。
两幅画像与徐渭选集《自画小像》中的一段颇为吻合。“我生来就胖，皇冠弱，无法赢得衣服。我站起来，逐渐变胖，即使我很笨。”他说自己生来胖乎乎的，20岁就成了一把骨头，几乎挂不住衣服。30岁时，他又逐渐变胖了，以至于他发展成了今天这张照片中的韩寒模样。
这样的徐渭不是一个文弱书生，而是一个权贵。历史上，徐渭确实是文武双全。他是明中叶嘉靖年间东南沿海著名的抗日顾问。早年(1554年)三十三岁时，他参加了“克廷之战”，与一群入侵绍兴的日本侵略者展开了激烈的战斗。由于及时采纳了徐渭诱敌深入的巧妙计划，130多名日军被淹死，取得了巨大的胜利。次年4月，又有一批倭寇烧杀抢掠到绍兴城东的高布。徐渭穿着短衣混进敌人的潜伏地带，将观察到的情况报告给明军，为部队的部署提供了最好的参考。到了12月，面对入侵萧山的200多名侵华日军，徐渭与收集史书的吴承启一起参加了小生山之战，取得了巨大的胜利。为此，他写了文章《龛山之捷》，并详细记录了战斗的过程。
天才
当许巍十岁的时候，他在自己家的花园里种了一棵绿色的藤蔓。他觉得很开心，于是给自己取名“青藤”，把原来的“刘桦书店”改成了“青藤书店”。风雨过后，这座老房子依然屹立至今。
徐伟的书房窗户是一个水池，由泉水组成。虽然水面很小，他
乐在其中，自号天池。成年后的徐渭在科举备考之余，对儒、释、道均有深入研究。他曾潜心钻研《金刚经》，点校过《首楞严经》《周易参同契》等要典，结合儒家经典，打破三教界限，上升到哲学层次的思考，留下了专门的论述。徐渭身处的绍兴，是阳明心学的发源地。在阳明后学发展的关键时期他受到濡染，师从王阳明亲传大弟子王畿、季本等人。此后，徐渭在学术上综汇各家学说，目的在于求自得，形成了独具一格的大写意精神。
心系天下的徐渭深爱家乡。1573年，他与张元忭等人受官方委托编撰了16卷本的万历《会稽县志》。这套书与一般志书按部就班的写法不同，笔法自然灵活，结合实际资料的取舍考证，处处可见徐渭对其经世思想的阐发，开创了方志学的新模式。
其实编写地方志并非是徐渭在文学史上出名的原因，真正有影响力的创作来自于他在戏曲方面的贡献。戏曲一直以来都是徐渭写情寄意的重要表达形式，最为有名的杂剧集《四声猿》，其中包括《狂鼓史》《玉禅师》《雌木兰》和《女状元》四个独立戏目，被称作“明曲第一”。徐渭的戏剧创作其实是他的人生观与学术思想在文学艺术领域里的自然延展。晚明著名的文学家袁宏道则称道徐渭：“先生诗文崛起，一扫近代芜秽之习。百世而下，自有定论，胡为不遇哉？”最后称徐渭“无之而不奇者”。
奇人之艺
曾总督山西军务的兵部左侍郎梅国桢评价徐渭：“文长吾老友，病奇于人，人奇于诗，诗奇于字，字奇于文，文奇于画！”徐渭尝言：“吾书第一，诗二，文三，画四。”
徐渭在书法上的造诣深厚。现藏于故宫博物院的《春园暮雨七言律诗》，高头大轴，纵2米有余，展现了徐渭满纸龙蛇的书法意象。字里行间的提按与顿挫，总有其特殊的节奏与韵律。上海博物馆藏的《草书春雨诗帖》有6米多长，写于徐渭46岁之时。整卷作品洋洋洒洒，跌宕起伏。徐渭从不刻意于画，然而其水墨作品却给世人留下了最深的印象。
徐渭的画作常常以物喻人，借物抒怀。仅以葡萄、芭蕉、螃蟹和牡丹为例，这四样成了他最喜欢用来表达个人际遇的题材。北京故宫博物院收藏的那件最为有名的《墨葡萄图》上那首广为传诵的题画诗，早已成为徐渭抒发怀才不遇之感最为精炼的概括——“半生落魄已成翁，独立书斋啸晚风。笔底明珠无处卖，闲抛闲掷野藤中”。
徐渭喜欢芭蕉。芭蕉夏日青翠，冬日枯萎，但在他的画作中，芭蕉却与梅花同时茂盛生长。他在一幅作品上题道：“芭蕉雪中尽，那得配梅花？吾取青和白，霜毫染素麻。”雪里芭蕉，成了后人探寻徐渭精神境界的最佳标记。
徐渭画牡丹，全以泼墨绘出，一扫常人眼中的“富贵”之意，表达出他对现实生活的无奈，同时也慰藉了自己的孤寂之心。他题写：“五十八年贫贱身，何曾妄念洛阳春？不然岂少胭脂在，富贵花将墨写神。”
科场的屡次失利是徐渭一生的痛，但他从未认过输。他常借笔下的螃蟹，传达出这种矛盾的心绪。故宫博物院藏有一幅《黄甲图》，有徐渭题诗一首：“兀然有物气豪粗，莫问年来铢有无。养就孤标人不识，时来黄甲独传胪。”他说有个东西真是心傲气豪，纵然家里断了炊也不改脾气，这孤傲的品格没有人能够赏识，如果有时来运转的那一天，可就是做状元的材料啊！明代称会试二甲第一为“传胪”。文人多以两只螃蟹衔芦苇为图，谐音寓意“二甲传胪”。
天津博物馆藏《鱼蟹图》卷绘有一只蟹和一尾鲤鱼。鲤鱼翻飞于浪尖，上扬的鱼头和撩起的鱼尾，浪花四溅。画家将鱼儿即将跃出水面的瞬间凝固于笔端，螃蟹乃是钳住了一根芦苇。徐渭题写道：“满纸寒腥吹鬣风，素鳞飞出墨池空。生憎浮世多肉眼，谁解凡妆是白龙。”他虽布衣一生，却永不失落那一颗鲤鱼跳龙门的雄心。
徐渭最擅于舍去大量细节，以简练的笔墨概括物象轮廓，涂抹出物象形态。他频频以“涂”的手法状写自己的心境，这在他的题画诗中处处可见。如他写：“世间无事无三昧，老来戏谑涂花卉”，还有“我亦狂涂竹，翻飞水墨梢”等。涂抹的笔法，将酣畅淋漓的气势准确地表现出来，极富绘画的动态美感，体现了创作者奔涌不息的生命气息。徐渭作品中这一最为突出的艺术表达手段，一方面与他综合地运用破墨、泼墨、胶墨、积墨、蘸墨等技法密切相关；另一方面，也源自他高超的书法功底，他能以草书入画，准确地把握住画面的整体感与流畅性。
徐渭生活的年代正是吴门与松江两个画派盛行的时代。其中的陈淳在大写意花卉上别具一格，笔迹放纵，淋漓疏爽。徐渭对其颇为推崇，但并没有亦步亦趋，而是以更加放纵、更加豪放之笔墨写出了更加成熟的作品。可以说，大写意绘画到了徐渭手中，推向了极致。
纵观徐渭一生留下的作品，不难发现，这位生于五百年前才华横溢的艺术大师，其心中确有一段英雄失路、托足无门之悲，其胸中更有一股不可磨灭之气。
供图/绍兴博物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