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开大学文学院副教授 周才庶
电影《第一炉香》由许鞍华执导，王安忆编剧，改编自张爱玲的名作《沉香屑第一炉香》。在此之前，许鞍华曾改编过张爱玲的小说《倾城之恋》和《半生缘》，这次《第一炉香》在制作上更为精细。
《沉香屑第一炉香》开头这么一句话：“请你从家里找出发霉变绿的铜香炉，点上一炉木耳屑，听我讲一个战前香港的故事。你的木耳屑炉完蛋了，我的故事也完蛋了。故事的开头，葛，一个普普通通的上海姑娘，站在山中一所大房子的走廊里，远远地望着花园。”故事不长，就像一个普通上海女孩走进香港半山豪宅的传说。
影片准确把握了小说的上升手法和色调。电影的第一个镜头是一个绿色的长烟铜香炉。虽然整部电影色彩斑斓，但最突出的还是绿色。葛卫龙第一次走到她姑姑家，俯瞰镜头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绿色在蜿蜒的群山中；我姑姑一出来就穿了一件黑色的长裙，帽檐上有一条长长的绿色丝带，映衬着身后的绿树。乔琪琪上前试探葛，葛的绿色披肩和发饰依旧显眼。在张爱玲的小说中，她注重色彩的渲染和对比。火红的野杜鹃花、蓝色的大海、白色的船，营造出令人眩晕的虚幻景象。白宫、蓝色琉璃瓦、红砖、白石、黄漆，营造出东西方交融的殖民地色彩。这部电影忠实于原著，力图在情节、人物、物象、色彩上还原小说的特色，其中色彩表现出色，景物和人物的淡妆恰到好处的光影，比小说更直观。
什么样的故事，什么样的人物，什么样的情感被五颜六色的色彩覆盖，应该是影片能否打动人心的关键。《第一炉香》关于爱情和牺牲，更多的是关于欲望和堕落。葛一家从上海搬到香港，父亲的积蓄无法支撑一家人的开销，所以他准备回上海。葛打算投靠姑姑完成学业，却陷入姑姑的奢华生活，情不自禁。她打开装满衣服的衣柜，只觉得好极了。这是来自一个全新世界的呼唤。影片用短短的几分钟来表达这个转折，主要是借助演员惊讶和欣喜的表情，而柜子里的衣服真的很安静。小说不厌其烦地描写衣服：“自制的锦袍、薄纱、丝绸、缎子、短袄、长袄、披风、睡衣、浴袍、晚礼服、鸡尾酒会的午后礼服、家里客人的半正式晚宴礼服，都充满了色彩。”小说还将衣服与穿着者的感受联系起来：“卫龙一夜没合眼，然后他恍惚中试了试衣服，试了一件又一件，羊毛的，毛茸茸的像撩人的爵士乐；厚厚的天鹅绒，像一首忧郁的古典歌剧主题曲；柔软的缎子，像《蓝色的多瑙河》，让人在阴凉处变身，流遍全身。”精致的文字给人一种多样的感官体验，妖娆又撩人。这是潘多拉的欲望之盒。一旦打开，将是无尽的毁灭。
小说中写爱情和欲望充满了虚无的悲伤；电影比表达爱情更重要，有甄春的浪漫倾向。影片简化了张爱玲对物质的屈服感，这种纯真在浪漫的场景中似乎有点过时。葛爱巧，爱情有很多种。葛的爱情大概属于牺牲型，其中有一种自我放逐的无奈和满足。葛卫龙试图逃离姑姑的社交圈，摆脱灯红酒绿的生活，却发现自己无法忍受这种贫穷的生活。她接受了巧的浪荡和善变的思想，自愿把自己的身体卖了作为自己长期的饭票，同时也成了姑姑敛财的工具。除夕之夜，葛和乔去湾仔看热闹。这时，葛才心旷神怡。然而，通过娱乐，她被英国水手视为“目的地”。乔琪巧护送她上车，葛从车窗探出头，表白爱意：“我爱你，没心没肺。”黑暗无边，烟火很少，衬托出卑微的爱情。21世纪的电影观众还能对上个世纪这种颓废的爱情感同身受吗？
《沉香屑第一炉香》出版于1943年。张爱玲不在乎革命和救国，更关注生活和欲望。她的爱情很难有赴汤蹈火的热情，也很难有牵你手的真诚。她的笔尖带刺，镌刻着非个人化的深沉哀愁，“苍凉”是她小说的风格符号。对于张爱玲，傅雷说“文坛最美的收获”，夏志清说“独一无二的人物”，王德威说“落地的麦子永远不会死”。如何将张爱玲作品中不纯洁的爱情、残缺的人物、丰富的物象形象化？这是一个难题。影片给予亲切的创作，淡化了葛自己的算计，也减少了乔的冷嘲热讽。影片中，葛和在宴会、下午茶、农场等不同场景进行了几次推心置腹的交谈。强调乔奇乔的混血身份，天性驱使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欲，这似乎给了乔奇乔对自己行为的合理解释。但电影对爱情的善意产生了情感偏差，原著中原本就令人费解的爱情在被提取了邪恶元素后变得更加稀薄。
电影《第一炉香》没有惊喜，但也很真诚。针对张爱玲小说，如何将对象形象化，如何将情节具体化，是电影改编面临的挑战。在这部电影中，前者由于色彩的突出而有很高的完成度，而后者由于情感的偏差而有所落差。《第一炉香》上映前，围绕男女主角的选角争议很大。上映后票房不理想，收视率不高，负面评论很多。导演许鞍华提到：“我们应该怎么做才能让文学改编成电影，让大多数观众满意”，并表示如果我们期待网友的意见如此之大，我们可能会改变角度。电影上映前后，网友的权威在释放力量。说到文学的改编，首先要找到改编的对象。下次试试非经典小说。(周才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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