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下半年,我从师范学校毕业,被分配到天台缪欣村小学教书。
一个小村庄,其实就是一个古庙,大房间做教室,小房间做办公室。全校三个年级,每个年级一个班。除了感慨,我曾经写过一首《山村小学》的短诗,全文是“沉睡千年的古寺/如今夜夜不能入眠”。
当时你在乡村小学教书,一个人负责一个班,语文、数学、音乐、体育、美术等课程都是你的教学任务。
从我第一次走上讲台开始,我就渴望在课堂上向学生推广语文和数学。其他课程只有聋子的耳朵,安排在课表上。
所以学生的学习就像古代寺庙的寂静一样单调。
那年冬天的一个中午,下午没课,早起的学生在学校里跑步玩耍。看着玩得开心的同学,感觉冬天的阳光特别温暖。
远远的,我看到一个身影从操场外的马路上向学校走来。我以为是来学校的学生家长,就慢慢打招呼。他走近一看,原来是个五十多岁的外国男人。
他开门见山,做了自我介绍。他是合川县人,来岳池县给学生讲故事。他的姓氏和名字现在被遗忘了。
他说,给学生讲故事是强制性的,只要学生能支付10美分的旅费,或者不付。想到学生枯燥的学习生活,听听相对专业的人讲的故事也不错。当时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说话的,就爽快的答应了。等另外两个班的老师来了,劝他们安排班里的同学来听故事。那是两位相对年长的老师。他们提出私自停课听故事,不被校长批评。我说校长在农村相隔很远,如果他们在,你会说我是主人。
当学生们听说他们想听这个故事时,他们非常高兴。按照安排,他们自觉地拿了凳子,坐在古庙的天井坝上。我把一张比较规整的书桌放在面前,算是一个讲故事的平台。讲故事的人也没有任何道具。他手上只有一块汗湿的木头。当他谈到他认为精彩的东西时,他会敲几下桌子。
那天下午他讲了几个故事,现在记不清了。总之都是黄继光,董存瑞这样的英雄,充满正能量的故事。
他讲了几个故事,其中一个至今让我印象深刻,那就是刘文学的故事。他是刘文学合川人,讲故事的人也是合川人。他说他老乡一定要讲老乡的故事,他讲完故事就跟我说了这个。
我注意到学生们在听刘文学的故事时特别专心。对于今天的许多人来说,刘文学是一个陌生人,一个陌生的故事。小时候上小学的时候,刘文学的故事就进了小学语文课本。我来教小学语文的时候,时代的变迁让刘文学的故事脱离了课本。我还记得课文中的插图,刘文学厉声斥责偷辣椒的房东。
他是刘文学合川县的一名少年。在那个崇尚英雄出英雄的年代,他敢于斥责偷辣椒的地主。他敢于把地主变成生产队,但换来的是地主的愤怒,年轻的刘文学的生命终结在时代的背面。
学生听课很认真,甚至比听我的课还认真。讲故事的人
的人说到刘文学时特别精彩。特别是说书的人说刘文学和在场的你们大小差不多时,学生们眼里露出的是惊讶与羡慕。那个说书的人讲到结束,早就过了放学的时间,冬日的夕阳远远的映照到学校墙壁上,红彤彤的,像极了学生们听故事后激动的一张张幼稚天真的脸。
沒有人提出鼓掌,结束时,学生自动的鼓起掌来,沒有半点迎合的味道。
按照与说书人的约定,我对学生说为了感谢说书的爷爷,请大家将身上带的零用钱捐给爷爷做路费和饭钱。学生们自觉的将身上不多的5分、1角的零钞交给了我。有几个身上沒有带钱的学生,显得很不自在,似乎对不住我,也对不起那个说书的人。
我清点了一下,学生们凑的钱不到3元,委实少了点,那个年代,做为农村小学生的那些学生,身上不可能带多少钱。
我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就从身上拿了5元钱凑上,然后交给了那个说书人。当年我一个月的工资只有80元。
那个说书的人将钱接过,沒有说钱多,也没有说钱少。
等我宣布了放学,他就与我一同往齐福街上走。在路上他问我街上有旅社吗,我说街太小,没有旅社。见他为难的样子,我说到我家去住吧。他连忙抓住我的手高兴的说,那太谢谢了。
当经过齐福街上的猪肉摊时,我买了两斤多猪肉提回去招待那个说书的人。晚上与他聊天时,他说合川有张合川报,我说你回到老家寄张我读读。
过后不久,我收到了他寄来的合川报。按照报上的地址投稿,我还曾在合川报上发表了一首诗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