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家每出一单需要给美团18%~23%的佣金,大部分达到20%,签平台独家条款可以降到16%。一些地区新入驻的商家美团有强制性要求签独家,选择开通两个平台,美团的佣金可能其他平台高出5%。
除了收取佣金之外,商家还需要向美团交推广费,每个月费用可高达两万元。这种情况让疫情期间的餐饮商户“断了一条腿”。
4月10日,广东省餐饮服务行业协会等33家广东餐饮行业相关协会发布了对美团外卖的联名交涉函。其中提到,美团外卖在广东餐饮外卖的市场份额高达60-90%,已达到《反垄断法》规定的市场支配地位,同时美团实施垄断定价,收取各类费用,新开餐饮商户的佣金最高达26%,疫情期间没有考虑到商家的情况依旧照常,催生了餐饮企业的不满。
另外,广东餐饮行业交涉函中提到,美团坚持采取排除公平竞争的独家条款,让疫情期间主要靠外卖维持收入的餐饮企业生存更加困难。美团要求餐饮商家做“独家经营”,否则就强制注销、下架门店的行为违反了相关法律规定。广东餐饮行业要求美团,立即取消独家合作限制等其他垄断条款,并直接减免广东省内餐饮商户外卖服务佣金5%以上。
《新零售百科》采访了多位美团平台的商家,了解到美团确实存在要求商家签订独家条款的情况,签订独家条款的商家佣金要比做两个平台的商家低,普遍在16%,相应的补贴也会多一些。广东一餐饮品牌运营商表示,而对于新入驻的商家,美团平台则有要求强制性签订独家条款,不做独家直接不给入驻。有商家表示,一张营业执照只能申请入驻一个平台,如果被发现你入驻其它平台将直接被销号。
4月13日,美团方面发布公告做出回应,称美团外卖300万商家中八成以上的商户佣金在10~20%,2019年佣金收入的八成都用来支付骑手工资,目前平台骑手400万人。疫情期间,针对受疫情影响较大的优质商户,按照不低于3%~5%的比例返还外卖佣金,覆盖全国超60万商户。
美团高级副总裁、到家事业群总裁王莆中在接受采访时回应,美团自成立以来持续亏损5年,2019年实现盈亏平衡后,第4季度外卖平均每单利润也不到2毛钱,占收入的2%。平台绝大部分收入都投入到帮助商户提供专业配送、获取订单和数字化建设中。
对此,4月14日广东省餐饮服务行业协会外卖专委会再次发声明称,美团公告提到的数据不准确。根据海丰县小餐饮行业协会的报告,当地正式成员商家166家,其中共有约120家已经上架美团外卖平台,但2019年无一家商户的佣金抽成低于20%,大多数商家佣金抽成为23%。另外,根据美团财报,骑手工资占到外卖收入的74.83%达不到八成,美团骑手成本占餐饮外卖总收入的比例逐年下降的同时而餐饮企业的佣金率却逐年上升。对于返回的佣金,专委会指出只能用于线上营销和流量推广没办法提现。
《新零售百科》采访了北京、广东等地的十多家美团外卖商户,其中佣金最低的是签约美团独家条款的,为16%,而其他签约的店铺普遍在18~23%,达到20%的属于多数。每个订单美团保底抽取的佣金在4.5元~5.5元,骑手费用有商家和美团共同承担。除此之外,商家还需要交推广费。对于美团提到的返还佣金政策,所采访到的商家都不在范围之内。
1 5年来佣金一年比一年高
吴伟是知名连锁餐饮品牌一门店负责人,入驻美团已经4年了,每卖出一单给美团的佣金是20%,保底一单抽5元。“连锁店也挺高的,有的门店可以谈或许低一些。”吴伟记得2016年刚开始入驻时是15%,之后每年都在增加,直到现在的20%。
“刚开始外卖平台都是免费入驻,平台还给商家补贴,2015年开始收取佣金,当时是5%,2016年涨到15%,2017年是16%,2018年是18%”,王喜15年入职饿了么,做到饿了么城市经理,曾经管理团队人员50人,现在创业运营外卖品牌,赋能加盟商。
王喜运营多个外卖品牌,在全国各地都有加盟商,“最近广州这边新上线的门店被美团要求强制签订独家条款,如果需要两个平台一起开,美团上线就拖拖拉拉的,不愿意给上线”。王喜说广州这边即便给上线了,收取的佣金也达到了23%,比饿了么高出5个点,已经入驻广州的老商户需要给美团的佣金普遍是22%,最低是20%;饿了么普遍是18%,最低的有15%。目前王喜运营品牌中签订独家的门店,佣金为17%或者18%。
在广州经营两家门店的李立新签了美团独家,每出一单给美团的佣金是16%,保底抽成5.5元。张菲菲在北京创办的餐饮品牌大概有六七家门店,自己有经营门店,还有一些加盟商,签了美团独家,给美团的佣金是16%。
“有的地方佣金高达26%。”王喜的品牌加盟商之前要在江苏徐州上线美团,“不做独家要26%,找美团核实过,后来因为商户毫无利润就没有上线。”《新零售百科》致电了徐州的一位新店商家,其3月初入驻美团,佣金20%,其他问题该商户表示不愿意多说。
北京一家餐饮门店的老板魏然经营的门店一半以上收入来自外卖,给美团的佣金是19%,同时也开通饿了么,魏然表示两家佣金差不多。“这不是利润的19%,而是流水的19%,对商家来说太残忍了。”
需要注意的是,美团抽取佣金是按单抽成,商家每卖出一单都需要按照所规定佣金比例给美团费用,保底抽成在4.5~5.5元。对于客单价低的商家来说给美团交了佣金之后利润将非常低,而高客单价的商家则能给美团带来更多的利润。
2 订单锐减做外卖变难
“在周围这一圈中即便排到销量榜第一也挣不了钱”,“现在就是扛着,不行卖房子卖地,扛还有机会,放弃就彻底死定了”,“做一单亏一单,等几天就关门了,还不如去打工”,多位商家对《新零售百科》表示疫情期间订单量大大减少,做外卖太艰难了,也不得不做,不过也有商家在疫情期间迎来了小高潮。
除了给美团佣金之外,美团商户还需要交推广费,参加平台活动等,同时与美团平台共同负担配送费。
张菲菲的北京店铺2019年签了美团独家,在美团的销量排名算是靠前了,不过张菲菲却说挣不到钱,目前一天有100多单销量,去年疫情之前一天能达到300~400单。“去年单量多还能挣钱,现在这一圈排名到第一都没钱赚,就算评分和销量都排到前面,都没有钱挣”。
张菲菲表示,已经让供货商粮油餐盒都把中间商全部砍掉,直接跟厂家进货。把单价压到非常低,但是依然挣不到钱。张菲菲经营的品牌有五六家店,还有一些加盟商,最近几天也在跟加盟商讨论费率问题。
“有时候一单还赔钱,有时候挣一两块钱,单价11元到12元的,一单就必须给4.5元的佣金。”除了佣金之外,商户还需要向美团交推广费。张菲菲现在一天充150~200元,去年基本一个月充1万元甚至超过1万元,“没有推广费基本就没有订单量,必须要参加一些线上活动,还随时更改政策,让你摸不着头脑”。张菲菲还补充到,对于一些70后60后店家来说,做外卖可能又不懂运营,还需要找运营公司出运营费用根本没办法挣钱。
张菲菲经营的品牌以线下门店为主,外卖没有门店利润高。当初做外卖是因为别人都在做,怕线上分流。“你不做别人就把你的顾客拉走了,固定的人吃饭,不在线下就在线上”。现在线下还没有完全恢复,门店餐桌间隔也必须在1米以上。
吴伟经营的店铺,现在在美团一天大概就几十单,现在一天线上两个平台营业额大概1000多块钱,利润很薄。疫情之前单美团一个平台的订单差不多150~160单。而不交推广费基本没有订单量,“充值200块钱,高峰的时候推,开启两个小时也得100多,现在不敢天天开”。不过吴伟也认为,即便交了推广费,点击情况也不一定有那么高。
在北京经营店铺的魏然也表示,在外卖平台必须要参加满减活动,没有满减活动可能一单都没有的,要一天几百块钱,去年两个平台大概充了十几万。今年魏然没有充,没钱了。疫情期间就是咬牙坚持,他还是希望美团和饿了么能降一些佣金。魏然的门店堂食还没有恢复,外卖一天能有200多单,跟去年没办法比,以前大概有五六百单。
一位在北京的餐饮商家王林也表示,一个月在美团所交推广费可达到2万元,在饿了么一个月基本也要交1万元,不交费用之前,200单就能实现盈利,现在400单都赚不了钱。目前,王林经营的品牌做两个平台每天的订单量大约200单。
“商家有点无路可逃,尤其是疫情期间,店里情况也不好,外卖单量也不好,能挺多长时间就多长时间。”吴伟表示,现在连锁和美食城做不下去的太多了。
“做外卖确实越来越难了”,在吴伟的记忆中,2019年5月份之后,就变得很费劲,在佣金不断提高的同时,来自商家竞争力太大了,大家都开始做线上了,“资质不全的都开始上外卖,有时候我们商家也不好意思举报,举报可能也没用”。
而北京一家餐饮店的老板刘易则对《新零售百科》表示,挣不了钱更多是因为商家恶意竞争。刘易说到,平台的满减活动是商家自己设定的,“我们门店就会设满30减12,有的的就会设满32减16,这是商家自己设置,赚不到钱商家应该自己承担。”刘易认为自己依靠别人的平台涨佣金可以接受,目前店铺盈利还可以,订单一直挺平稳,每天订单量是120单~140单,疫情之前能够达到170单~180单。
在别人订单量都下滑的时候,广州经营着两家餐饮店的李立新在这段时间却迎来了一个小高潮。疫情期间广州周边城市像佛山、深圳等地的人都跑过来李立新的店里面买东西,一次就是几十份或上百份。李立新说自己一开始就比较注重品质,这时候有了点回报。李立新跟美团签订了独家,老店补贴会好一点。
不过李立新的店铺对外卖依赖不是特别大,多的时候可能有七八十单或者上百单,而有时候店里的产品被抢光了,店铺打包的人很多,根本不会开外卖。李立新也说,外卖只能作为一种补充模式。
李立新认为,美团方面也要把抽成补贴给骑手,一单给骑手的补贴可能会有七八元,“对于客单价低的店铺美团也赚不到什么钱,而客单价能做到几十元上百元的品牌也不多”。李立新产品客单价在25元~30元,在他看来,这个客单价范围比较低了,如果顾客需要支付七八元的配送费可能就不会下单,而免配送费是平台和商家共同承担的。
3 垄断之下商家别无选择
既然美团比其他的平台佣金高,为什么还要选择美团?王喜表示,是没有办法的情况下选择的美团,美团在当地的市场份额比较高,这就导致来自美团的订单量确实要高一些。
Trustdata移动大数据监测平台数据显示,美团外卖2019年的市场份额还在持续增长,2019年第一季度为63.4%,第二季度上升到65.1%,第三季度为65.8%。而在一些区域美团的市场份额可能还要更高,广东省餐饮服务行业协会就提到美团在广东餐饮外卖的市场份额高达60-90%。
也有一些商家坦言,美团在平台管理和配送方面确实要比其他平台做得好一些,不过对签订独家条款的垄断行为一致认为是不合理不合法的。“保持市场的公平竞争,到时候佣金多高就是市场选择。”李立新说到。
张菲菲之前也做饿了么,当时一天就五六单,没有给人管理和运营,评分低单量低。“饿了么更偏重维护一些好的商家,小商家就沉到下面去了,除非是被消费者收藏,还有直接搜名字才能点到,单量太少了。”2019年张菲菲签了美团之后就往品牌方向发展,跟着加盟的方向发展。不过现在因为美团佣金太高还有各种费用,张菲菲认识的一些人都改成了双平台,饿了么佣金要少一些。
李立新表示,美团确实解决了线下配送的问题,美团真正能够做到保底送达,但是其他平台这个几率不高。李立新18年5月份开始做外卖的时候,两个平台都开,李立新表示,当时饿了么配送、服务态度、订单量都跟美团完全没办法比。当时李立新决定退出饿了么是因为不适应平台规则,“有顾客要取消,商家不能取消,平台对配送晚点有一个月取消的比例,要商家告诉骑手配送晚点,骑手再跟顾客沟通,商家没有权力点同意退货,退了就被骂。一天没几单,有单了要么延迟,要么没开始做就催。”
王喜是从饿了么离职创业的。王喜认为,如今获客成本逐渐增高,其他新平台可能没有机会,但是饿了么还是有机会的。饿了么已经完全归属于阿里巴巴,今年阿里巴巴从人员扩招到资源的倾斜都非常大。王喜认为,只有两家竞争,商户才会有利益,而如果饿了么都放弃抵抗费用可能更高。
“如果有第三个平台,佣金就不会这么高了,商户没办法选择,在垄断的情况下两个平台的佣金才会这么高。”魏然表示,希望国家有关部门进行监管,有一个统一的运营标准,比如19%的佣金是怎么来的。
吴伟认为,工商部门应该对企业进行约束,比如说佣金方面进行统一,超过20%怎么界定,“商家赚得多赚得少最后还是消费者买单,也是事关消费者利益。”
李立新也表示,关键就是打破垄断协议,需要有个权威的组织来监督和规定。“签订独家条款对商家进行限制,既不合理也不合法。其他的高与低,在垄断协议打破之后,一切就是市场的行为。”
应采访对象要求文中吴伟、王喜、李立新、张菲菲、魏然、王林、刘易均为化名。